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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童繪    


  思及此,一個月來的滿腔憂心忽地松下許多,霍齊生不知道是什麼造成了這轉變,但十分樂見。或許他這麼想,單永飛地下有知會不高興,可自己是個掛名的舅舅,只是順從真實心意,不願見著清揚被仇恨纏身過一世。

  「清揚,」眼前清揚側臉相對,撫著從腰間卸至手邊的長鞭,頭一低,

  幾綹黑髮遮去像極了單永飛的偏圓臉蛋,更顯出秀麗五官。霍齊生自然不會將眼前人與腦中身影弄混了,只是慶幸能以此形式與故人有所連繫。他道:「歸鴻論武於我並無任何意義,我唯一企盼便是你能全身而退,不有毫髮損傷。比試過後,你勝也好,敗也好,七重門就此風光再現也好,落也罷,我都必啟程返江南,直到明年花落時,才會再入歸鴻祭拜你雙親。」

  「嗯。」舅舅眼中的關切化為對她的信任,如此的信任她未曾真正從門內長老那裡得到過……單清揚心中感激,點了點頭,又應了聲:「多謝舅舅。」

  袞州做為武林門派的聚集地,免不了龍蛇混雜;歸鴻府做為袞州首府,按理來說應是混亂的中心然而此代武林盟主章碩棠一身武藝為江湖翹楚,修為之高,八大門派亦是望塵莫及;再者,其行事一向以理服人,於是治下的歸鴻自成紀律。

  五十年一次的歸鴻論武源自各大門派的變相爭權。在章碩棠眼中,所謂的論武比試,幾個世代以來都只是武人的戲台罷了。他已到了耳順之年,或許這盟主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但在卸權之前遇上了武林盛事,自然當仁不讓,坐鎮一方主持。

  這醞釀兩代而為期僅僅兩日的比武,究竟是各派的另一次搏命作戲,還是,能讓他見識有別於以往的人物?章碩棠靜觀其變。

  比武之處在歸鴻近郊的驚塵丘,有傳此處顧名思義,曾終年勁風不斷掀塵數丈高,令人伸手不見五指,擇此處一較高下,更是對武人的另一種考驗。眼下的驚塵丘仍是一片紅沙地,然而無風無塵,至多便是沾上武人腳邊的塵沙了。

  章碩棠大馬金刀,高坐於一張漆金的木雕椅上,一雙炯炯有神的銅鈴大眼掃過四座比武台上的打鬥。今日已是歸鴻論武的第二日,如今夕陽西斜,待入夜便要結束五十年一次的論武。兩日來,少林、武當等八大門派自然不在話下,名門之首的位置佔得穩當。

  可喜可賀。

  第7章(2)

  可……也有些無趣。章碩棠想著,兩眼停在了最遠的比武台上的三個人影。兩個比肩跨馬步的正是惠州麟角門的兩大弟子,兩人使得一身功架古樸的溝腿回拳;傳說鱗角門最早是由北方溝子口傳出的穩紮腿法傳家,至數代前才因兩個門人在南方回峰受困十年,在山洞中創出的一套腿法拳法並重的武術。

  比武並未規定以一戰一,只是各派多顧及顏面,不願掛上以多欺少之名,所以大多指派一名弟子參加比試。麟角門的溝腿回拳本就是雙人同練的獨門招式,兩大弟子一同應戰並無不妥。

  就是……章碩棠將那下盤交錯的兩人打量清楚後,睇向了苦戰中的一抹荷綠身影。

  七重門已故掌門單永飛的獨女……單清揚。章碩棠思索著這娃娃的名字。聽聞這娃娃已接下七重門,自稱掌門,只是看在他眼裡,與其父虎虎生風的七重鞭法尚差了一截;不過細看幾招,也不輸七重門裡那幾個老不休的長老了。趁著娃娃使出自己也曾跟單永飛對過幾回的曲龍尖牙,他抽空瞥了眼遠方眺望的七重門長老,個個皆臉色凝重,頗為擔心。

  是擔心掌門娃娃受傷,還是擔心門聲一蹶不振?

  轉頭再看回單家娃娃小小纖掌握其父的銀甲白龍鞭,章碩棠不禁露笑。既然八大門派那頭看不出有啥趣事,這頭一個惠州老派對上一個欲藉此機會翻身的七重門,倒有些意思。

  遠方比武台上,單清揚咬著牙,吃力應戰。溝腿回拳雖是拳腳套路,不

  用武器,可眼前二人穩固如山,回拳化力使力,對上五十招有餘,也只有方才使出的曲龍尖牙讓他們步伐移了幾步後又重新穩住。

  單清揚的本意並非要爭門派高低,可眼前對手合該只是惠州老派,老卻已有多年未在江湖上有所傳聞,如同消失了一般,七重門的鞭法怎可能會輸?她必要跨此一關,方能與八大門派任一人斗一上鬥,雖敗猶榮。

  沒錯,她不是初生之犢,自己有幾兩重她尚清楚;只要撐到與八大門派交過手,便是對天下昭告縱然數年前的血案爹與幾位入門弟子遭劫,削去了門內高手,可七重鞭法如昔,同樣是天下蛇武之首。

  相同心思亦在麟角門大弟子、二弟子腦中盤旋;他們亦是想藉此機會重振自家這幾年幾乎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名聲。他們絕不會再讓步……說到底,眼前的七重門掌門出招猛烈,可總在最後一刻鬆手,無法貫徹狠勁;這是交手十招後他們師兄弟便發現的事。

  無論是因她太過心慈,抑或其本領只與他們師兄弟旗鼓相當,總之只要她保持如此的出招方式,先倒下的絕不是能互相掩護的他們兩人。

  單清揚招招留情,觀戰中的明眼人都瞧得出。章碩棠愈發覺得這娃娃傻得有趣,都要自身難保了,還不願卯足全力;麟角門的溝腿回拳也不是她能

  輕鬆應付,此刻顧及名門正派才會掛在嘴邊說嘴的仁武之心是真愚蠢得緊。

  纏鬥間,麟角門二人眼尖見著空隙,低喝了聲,四足一蹬,先前守著未發的勾劈、箭步、蹦彈,招招舉腿不過膝,更顯力道重如象足,逼得單清揚只有步步退,幾次出鞭只能格擋兩人翻騰而出的迂迴掌法。

  轉眼不過二十招間,單清揚已退至比武台邊緣,麟角門大弟子見狀,心下一喜,舉腿飛踢至她胸前。單清揚被逼得只有仰身下腰後彎,怎知此時那二弟子又補一記勾拳,只聞她輕輕啊了聲,腳下不穩地向後倒去。

  仰頭望見的是天暴霞彩,一片溫暖餘暉暈染……她輸了……

  單清揚閉上眼向後倒去,所有內心的不甘也只化做緊握爹爹銀甲白龍的力道,那一刻,暖陽照在頰邊,她猛地睜眼,手中長鞭一揮而出,渾厚力道在台下沙地劃出一道蛇紋,接著纖腰一旋,借力飛身躍過麟角門二人。

  不!她還沒輸!

  單清揚喘著氣,瞪著麟角門兩人立即回身又穩下了馬步,她眉間一擰,先後解了封在腕間的護腕。

  碰碰兩聲,落地才看清,原來竟是布包石塊;原來一路以來她故意以石塊牽制自身出鞭速度。眾人一見,不禁低呼出聲。

  單清揚卻沒心思去理會那些另眼相看的視線,這本來是她要在與八大門派過招時才要拆的石腕,如今解下,已證明她的七重鞭法尚不純熟。她一腳將石塊踢下比武台,凝眉展開白龍鞭,此架式是未在人前使過的游龍游雲起鞭式。

  她的眼神明顯與方才大不相同,麟角門師兄弟頓了頓,卻仍擺出了雙人掌法應戰。雙方架式擺了許久,四周屏氣凝神,就等著看誰先出招,誰又如何拆招。

  就在此時,一抹春草顏色翻飛而入。單清揚心中一驚,高舉的手欲收,怎知卻被來人一把握住,硬是拉低到了與眼平高處。

  「游龍無需高處行鞭,自在翻飛雲間便是。」

  那如春風的聲音在頭頂,溫暖的胸膛在身後,是他……單清揚訝然,正欲抬眼,就聽那聲音阻止道:

  「別動,清揚,你週身真氣運行,當專注點。」

  來人正是洪煦聲。他一身春草長衫,一手還握在清揚右手,低聲說著。

  「你是何人?竟敢無端打亂比試!若不交代清楚,此一比試便算是七重門輸了!」原要出招的麟角門二弟子亂了陣腳,一陣惱怒,破口罵道。

  語落,眾人也起議論,連另三處的比試也都暫停下來,朝此觀望。

  章碩棠眼一瞇,他見多識廣,卻也沒見過這號人物,方才此人的輕功步法有些似七重門的滑點步法,卻又不完全一樣,令他一時難辨。

  最焦急的莫過於遠處觀戰的七重門長老,瞧著這半途忽然殺出來指點招式的青年,不知如何反應。

  比試台上洪煦聲直挺挺地站著,一會,才道:「在下七重門人,今日與掌門一同會會你麟角門的回腿溝拳。」他未入江湖,自是沒聽過遠在惠州的麟角門究竟是什麼腿什麼拳,平時莊內所練多為名門拳法、腿法,或較為特殊獨到的拳腿;剛才身邊江湖人提了提,他也沒留心,此刻只能含糊帶過。

  洪煦聲本在人群中遠觀,心道無論如何都該看著清揚比完,可方纔她臨要落下比試台又不甘回招,分明不願認輸,接著竟使出只在單伯伯還在世時練過的游龍游雲……他心知不妥,就怕清揚倔得不顧自身。七重鞭譜當年留在奉陵山莊,是他親手燒了,清揚只在小時聽過單伯伯口述口訣心法練過開頭幾式,強使只會亂了身中真氣,易內傷,於是他才會逼不得已飛身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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