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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童繪    


  猶記當時忍不住看向了三爺,只得他漠然相對……

  耳邊微風拂過,帶起幾綹髮絲,掃亂視線。單清揚伸手將長髮撩收到耳後,眼前花圜裡的三爺遣退了護容,轉身,發覺她盯著他不放,似是愣了愣,隨即又揚笑走來。

  「清揚,」洪煦聲遠遠喚著,步上階,入了亭,在她對面坐下道:「讓你等著了。」

  單清揚望著那溫暖笑顏,不禁還是陷入疑惑。她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等著,伸手要為他添些熱茶。

  「我來吧,你手傷不便。」洪煦聲從她手中接過茶壺,為兩人滿上茶。清揚就在對面,他看得清楚。

  清揚兩手傷得不輕,腕間幾乎給麻繩磨得見骨,大夫吩咐,需日日上藥;她自十日前留在府中養傷,已不戴面紗,所以臉上的疤他也看得見。好幾回,就這麼看得出神了,清揚卻什麼都沒說,如同眼下,只是柳眉輕皺。

  單清揚自是忽略不了他投來的目光,於是緩緩別過臉。

  「不醜。」他早想這麼說了。清揚明顯一頓,洪煦聲暖聲說道:「傷了表相,壞了容顏,但清揚笑時兩眼彎彎,板起臉來英氣凜凜,不說話時四下都跟著靜了……此傷傷在外,人的美醜卻是從心而發。」

  聽著那話,單清揚不禁脫口問著:「你我相處只在童年,你又怎麼知道如今我的心不如這毀了的面容一般醜惡?」

  她話中有刻意拉開的距離;這距離,洪煦聲自十日前就感覺得到。清揚從小便不是能隱得住心情的性子,縱使如今遭逢巨變,慣性壓著情緒,他還是能從她的言語感覺得出來。

  「來。」洪煦聲說著,將早先準備妥的藥箱自石椅上搬至桌面,伸手輕輕拉過她的,小心地拆了外裹的白布,按著大夫交代的為她清理傷口。

  三爺的動作極為輕柔,令單清揚想起那日她摸了澆濕的泥土,他為自己淨手時,也如眼下的小心翼翼。正當她以為三爺不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就聽那好聽的聲音說道:

  「十天前,淺溪旁,我擒住了單氏的仇家,問你當如何處置,你思考良久,最終說讓他們一個個都飲下落了忘憂咒的溪水,再送回城裡便罷。這樣的清揚,又怎會有醜陋的心?」

  六年前,七重門險些滅門的消息傳回莊裡,事發已過數月。爹向來有門路掌握江湖中發生的大小事,身為守陵一族卻無法為誰主持正義,全因單家已與洪家毫無關係。洪家能立足於奉陵千年不倒,靠的便是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

  洪煦聲沒為清揚尋仇,這群人自己找上門來,他沒理由放過;偏偏血海深仇到了刀下,她倒捨得放走。

  命人取來溪水,在萃兒、羅雲端與兩家眾兄弟飲下前,洪煦聲只問:可有話要對他們說的?清揚答:沒有。

  「那時你沒有阻止我。」三爺當日沒有阻止自己臨陣的婦人之仁,反倒現下語氣裡似是有些責怪,好像在說他大費周章為她逮住了仇人,卻輕易放走了。

  「你希望我阻止嗎?」洪煦聲為她上藥的動作未停,平聲問著。

  這一問,令得單清揚沉默了。她蹙眉看著三爺低垂的臉龐,他笑意褪去,問得認真,讓她想起十日前冷漠的他。

  她也想起,自己猜心的時候變得很多,無時無刻猜著想著三爺是否真狠得下心?三爺是否不顧自己也不顧從小貼身照料的護容?單清揚已為自己找了太多不同的答案,可仍會不斷去想三爺笑容的背後、他溫和言語當中,究竟透著什麼樣的心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三爺,清揚真猜不透。」

  洪煦聲為她換好右手的藥,又開始解著她另一手纏上的白布。

  那沉默讓單清揚咬了咬唇,方才脫口而出的問話,自她被羅雲端與萃兌擒住後,便在腦中盤旋。

  單清揚不知當不當問,因為不確定三爺的答覆她想不想聽。

  「清揚何須去猜?」一直到為她換妥了手傷的藥,洪煦聲抬眼與她相視,道:「如今我便在你眼前為你解答,這不好嗎?」為她纏好新的白布,他手仍握著她的,繼續道:「清揚的至親血仇,我當如何介入?血債血償,那是江湖道義。七重門立足江湖,便是要講道義,否則門人怎麼服?道上各派又會如何看你這掌門?我能做的只是為你鋪路,助你找到仇家,至於這滅門的血海深仇該怎麼了結,豈容旁人置喙?」

  聽著他的話,單清揚柳眉攏近。

  所以說……三爺的冷漠是為不影響她當下的心情?

  的確……若是那日三爺一個皺眉,可能就算她一心要所有人人頭落地,也會起了片刻猶豫;反之,若三爺開口說的不是「如何處置」,而是「殺了他們」,那麼就算她對於報仇一事早有旁的想法,盼這血債不是用血償,也可能真的會殺紅了眼。

  三爺的一個眼神、一抹笑、一段話語都能對她影響至深,單清揚在這一刻方驚覺;然而三爺……竟是早已瞭然於心,所以不願左右她決定,所以不願表態?

  單清揚眉心依然皺著。若她執意血祭雙親,此刻可還能和三爺亭中說話、平心靜氣地飲茶?真到那時,三爺還會說她不醜陋嗎?

  洪煦聲見方才自己的一番說話未能解開清揚緊皺的眉,輕輕握了她的手,再道:「清揚若欲殺之後快,我自當將人綑到你面前。你若想將恩仇一筆勾銷,那我也得想盡辦法助你一臂之力。」對於清揚要如何處置仇家,他沒有偏頗。

  洪家世代奉陵,不得擅離職守,因而就算自家人有所折損也從不尋仇。然而長年不離莊中,不代表他不懂江湖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行事法則;每年,有多少盜墓人死在他設的機關下、死在陵裡,又有多少人因親人、友人一去不返而殺上門來,是數不清了。

  無論清揚怎麼選,洪煦聲只求她身心安好。

  倘若清揚真心認忘卻過往是消仇滅恨最好的方式,那麼他就得想個周全的方法令她不因此再受害。那日讓眾人飲下的忘憂水不同於落了一般咒的溪水,而是差了護容入陵,請小妹另下的咒,讓羅雲端、萃兒等人不只忘卻來意,還將他們利用清揚、以及清揚知曉誰是血仇的記憶也一併封印。

  復仇本就是進退兩難之事,清揚放過吳、羅兩家,卻不代表他們也能誠心悔過,不計前嫌;他必然要有所防患,以絕後患。

  三爺雙目不離地瞅著自己,那語氣不若平時溫柔,而是多了分堅定。單清揚在這當下明白了他總說的,人的言語中能透出最細膩的情緒;原來,三爺不是冷漠,而是不希望她後悔。

  「倒是那日……令清揚受苦了。」洪煦聲不聞她回應,也不在意,這是放在心裡多日的話,早想找機會對她說。

  他手輕輕撫上她的,心疼這從前臂一路延伸至指尖的傷,回想起陵中她與鐵甲護衛纏鬥的模樣,心道清揚肯定怨過吧,怨為何他能狠心至此,困住盜墓人也就罷了,卻是令她一同受折磨?

  單清揚無法從兩人對視中抽離,是因三爺眼中浮起的痛意。

  「清揚,」洪煦聲道:「從小我們兄弟的感情極好,大哥、二哥心疼我眼疾加身,處處護我還得顧及我感受,所以不時整我鬧我,讓我覺得自己與他們無異,不是因為身有殘缺才得眾人加倍關心。你離開的這幾年,大哥、二哥卻是漸行漸遠,見面沒好話說,總是針鋒相對,尤其大哥一抓到二哥的小辮子便幾番為難,令我看了十分難受。」

  自一入莊,單清揚便能感覺很多事已不同了。從前熱絡,現下冷清。在此多日,聽聞了四小姐的消息,卻始終沒見到之前最愛湊熱鬧的大爺,的確不尋常……她上無兄姊下無弟妹,曾那麼羨慕他們手足情深,現在才知自己只看見了美好的一面。

  停了停,洪煦聲又道:「大哥這幾年在莊中的時候越來越少,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做些什麼;幾次他與二哥起衝突,爹總是偏向大哥,就像爺爺,自小事事以大哥為重。我明白大哥為長子,與二哥那輕浮的性子比起來也確是穩重許多,自然得爺爺與爹的喜愛;可……二哥縱使老把話說得重了,說得不留情,我還是能夠聽見他的真心。」

  三爺的意思是,就算面對家人,大爺言語之中已無真心?可,為何三爺要告訴她這些呢?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而洪家一向極為保護自家消息,不是嗎?單清揚擰起柳眉。

  「清揚,」洪煦聲望進她疑惑的眼中,「玉奶劍可以在你那兒,卻不能落入外人手裡。丟失了的劍不追回,會成了二哥之過,讓大哥抓著機會打擊二哥……我不能做出令二哥為難之事。」

  微愣,然後單清揚終於聽懂了三爺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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