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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艾蜜莉    


  「好了好了,今天是凱軒訂婚的日子,你就少念幾句。喜宴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那些禮盒我已經叫凱軒的朋友搬上車了。」汪父緩和妻子的怒氣,打圓場道。

  「我很忙,你回去吧。」曦真丟下話後,快步跟在雙親的身後離開。

  韋以粲僵立在走廊上,看著汪家親友們一一走進宴客廳。

  不明白。

  韋以粲望著眼前這一幕,心裡充滿各種疑問與困惑。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她,與平日自信優雅的模樣判若兩人,滿臉惶恐,彷彿是個做錯事的小孩,默默地接受她母親情緒化的斥責。

  而汪母的態度也令他不解,她的眼色嚴厲淡漠,完全沒有母親對女兒慈愛溫情的一面。

  難道是因為傳統家庭重男輕女的關係嗎?

  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瞭解少得可憐。

  除了她叫汪曦真之外,其餘的一切全然陌生。

  他不知道她來自什麼樣的家庭,又為什麼十三歲就出國當小留學生?

  她鮮少提及自己的家,他也就沒有追問過。

  ……他連她曾被胡凱琳欺凌過的事也不知道。

  忽然發現,他是個很失職的丈夫,連自己的妻子曾經經歷過的傷痛與委屈,他都不明白。

  究竟她心底還埋藏著多少傷痕與秘密?

  是不是那道最深、最痛的傷疤,是他留給她的?

  他走到長廊的一隅,默默地等待喜宴的結束。

  從這個角度望去,恰好可以見到曦真坐在旁邊,喜宴上鬧哄哄的,大夥兒不斷地互相敬酒寒暄。

  好不容易,一個半小時過去,按照傳統習俗,男方必須在喜宴還未進行到尾聲時,現行離去。

  韋以粲瞧見汪家的長輩一起身,步出喜宴包廂,突地,一個小男孩手裡抓著氣球,撲撞到曦真的跟前。

  「小心一點。」曦真及時扶住頑皮的小男孩。

  「謝謝,阿姨。」小男孩張著一口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巴,甜甜一笑。

  「不客氣。」曦真寵溺地摸摸小男孩的臉。

  「阿姨,掰掰。」小男孩站在門口,朝著曦真揮揮手。

  「掰掰。」曦真下意識地說。

  「不能說再見啦!」一位髮色斑白的老奶奶連忙拉下小男孩的手,凜聲制止。

  語音方落,走在前方的汪母轉過身,回給她一記譴責性的冷眸。

  曦真怔了怔,自責地摀住嘴唇。沒有人跟她說過,參加訂婚喜宴,離席時不能跟大家道別。

  出了飯店大廳後,屋外大雨滂沱。

  一票親友拎著一袋一袋的喜餅,站在門口,等著司機過來接他們。

  汪母顧不得大庭廣眾,揚起手,一個熱辣辣的巴掌就甩上曦真的臉龐。

  「啪!」

  「你是什麼意思?明明告訴你,不能說再見,你還說!你是要你弟弟結幾次婚?就這麼愛給我找麻煩是不是?」汪母氣得渾身發顫。

  「對不起,我不知道……」曦真試著想澄清。

  「我看在澳洲舉行的結婚典禮你也甭回來了!」汪母斥道,故意借題發揮,將女兒排除在外。

  「好了啦,曦真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難得見上一面,你就少說兩句。」汪父拍拍妻子的手臂,緩頰道:「車子來了,我們先上去吧!」

  汪家的親友們一一坐上禮車離去,徒留她一個人傻傻地怔楞在原地,一抹難堪的痛楚沿著她的臉頰揪痛了她的心。

  「你還好嗎?」韋以粲快步地走向前,鉗住她纖細的肩膀,端視她臉上的掌印。

  他一直站在角落,默默地觀看著曦真,看著她無心犯錯,看著她卑微地道歉,看著汪母失控的巴掌甩上她的臉。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汪母會當眾打她。

  因為一句再見,有這麼不可饒恕嗎?連自己女兒的自尊都不顧了?

  「我不知道不能說再見……」她喃喃地說。

  「在這裡等我,我去開車送你回家。」韋以粲心疼地摸摸她的發心,拿起擱放在傘架上的雨傘,快步走向停車場。

  她眼睫上盈著委屈的淚光,神情恍惚,彷彿被打傻了。

  雨勢愈下愈大,一輛計程車飛快地疾馳而過,輪胎壓過坑洞,飛濺起水花,打濕了她身上的衣裙。

  她木然地佇立在街邊,整個人彷彿空掉了一般。

  就因為那句無心的「再見」,母親立即否定掉她這幾天的付出與辛苦。

  難道不管自己怎麼做,就是討好不了她嗎?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連自己的母親都接納不了她呢?

  她……就這麼不值得被愛嗎?

  韋以粲開著車,停到她面前,見到她狼狽的模樣,拉開門,心疼地擁她上車。

  第7章(1)

  韋以粲脫下身上的外套,罩在曦真的身上,湊過身去,替她繫上安全帶,踩動油門,疾馳在雨幕裡。

  大雨像一根一根細針般落在城市的每一隅,更像扎刺進她脆弱柔軟的心窩中。

  曦真別過臉,隔著氤氳的玻璃凝視窗外的景致,眼底匯聚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倔強地忍住,不肯哭出聲。

  當她接獲母親的電話,要她幫忙籌辦弟弟的婚事時,很高興自己被需要著,還以為終於能融入那個「家」了,沒想到,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方纔的那一巴掌,傷的不只是她的自尊,也將她舊有的傷痕掀拔開來。

  被家人排擠,被自己的母親討厭。

  「小曦,你還好嗎?」韋以粲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輕聲問道。

  她左側的臉頰隱約還可以看見淡淡的掌痕,眼睫上濕濕的,緊抿著蒼白的嘴角不說話,刻意別過臉,迴避他關心的眼神。

  認識她這麼久,他從沒有見過她如此狼狽哀傷過,那模樣感覺好傷心,好孤獨,教韋以粲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究竟她的心裡還埋著多少他不曉得的傷痕?

  韋以粲騰出手來,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發現她的手指極為冰冷。

  「先回我家,把濕衣服換下來,免得感冒。」韋以粲當下作出決定,要不然以現在堵車的狀況,開回到她居住的社區應該還得塞一個多小時,恐怕還沒到家,她已經先著涼了。

  他打了方向燈,轉進巷內,抄捷徑駛向自己位於市中心的寓所。

  車子駛入大樓地下的停車場後,韋以粲熄了引擎,解開安全帶,繞過車頭,摟著她搭電梯上樓。

  她一臉木然,馴順地跟著他進屋。

  韋以粲看著她哀傷無辜的模樣,彷彿像個迷了路的小孩。

  他帶著她走到房間,拿了件乾淨的浴袍給她。

  「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我替你泡杯熱牛奶。」韋以粲溫柔地叮嚀後,離開房間。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只是傻愣愣地坐在床沿,任憑傷痛的淚水溢出眼眶,腦海飛掠過幾個片段,彷彿又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她搭著飛機,被送往寄宿學校……

  她又再一次被家人阻絕在外,又一次被拋下。

  她不懂,為什麼要由她來承擔父親外遇背叛的過錯?還是她對那個家來說,本來就是多餘的存在?

  抑或是她注定不被喜歡,所以從小到大飽受欺凌,就連母親也討厭著自己……

  幾分鐘後,韋以粲端了一杯熱牛奶走進來,發現她還是穿著一身濕衣服,蒼白的臉上掛著兩行眼淚。

  「小曦……」韋以粲蹲在她的跟前,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哄道:「我幫你把濕衣服換下來。」

  他替她脫下針織小外套,拉下拉鏈,褪下洋裝,將浴袍套在她的身上。

  她兀自沉浸在哀傷的情緒裡,沒有阻止他的行為。

  他走進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輕輕地擦去被淚水糊成一團的睫毛膏。

  「你還好嗎?」韋以粲柔聲地哄道。

  就算不瞭解她的家庭狀況,但他多少猜得出來,那個巴掌只是個導火線,否則她不會這麼難過。

  「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都討厭我?我做錯了什麼?」她喃喃地說,眼淚愈淌愈多,顧不得自尊和顏面,難受地宣洩心中的悲傷。

  「你沒有做錯什麼事,錯的是我們。」他望著她,想起她母親刻薄的嘴臉,想起胡凱琳惡劣的欺凌手段,想起自己是因為賭注才去追求她,想起她默默地承受這麼多不公平的待遇,不禁既自責又心疼。

  「為什麼就是沒有人愛我?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被愛嗎?」翻滾的熱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扭曲了整個世界。

  她感覺好冷。

  冷得全身都在發抖。

  她彷彿回到十三歲那年,一個人躺睡在寄宿學校裡,身體發著燒,昏昏沉沉的,嘴裡喊著媽媽……

  她也想起了和韋以粲離婚的那一天,他甩門離開,留下她一個人。

  她不喜歡這種被拋下的感覺。

  她無可自制地抽搐著,蜷縮著身體,像是個迷路的小孩,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她臉上無辜、迷惘、受傷的表情,幾乎扯碎韋以粲的心。

  他將她摟在懷裡,他結實的胸膛溫暖得彷彿一堵牆,雙臂緊緊地圈著她,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你當然值得被愛,我就是最愛你的那個人……」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發心,柔聲地安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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