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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銀心    


  「我說退婚的時候,你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滿懷疑惑得凝視他。

  「那你希望我怎麼反應呢?」

  夔山摸摸鼻子,笑得一臉無奈。「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那樣說,以為我都不疼嗎?可是我能說什麼?那時我並不確定你的心意,也很懊惱,為什麼你看不見我為你做了多少?我為你出生入死,對你呵護備至,還讓你住到我家去,我沒事幹麼對個普通女人這麼好,你就從沒想過,那是因為在乎你嗎?」

  他在乎她?吉祥忽然呼吸不穩,連忙忍住一陣低喘,心頭不斷怦怦狂跳。

  夔山笑著拉下她的外衣,露出半側香肩,他低下頭,吻著那片鎖骨,聲音突然變得粗啞。

  「直到你脫下衣服引誘我,我才確定你是喜歡我的……」他抬起俊臉,黑瞳中多了一層迷離的欲色。

  「幹得好,吉祥。」吉祥臉上暈著醉人的桃紅,側仰起臉,感覺他伸手滑至她背後,拉開抹胸的後繩。

  她幾乎被他拖進床褥,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托盤打翻了,物品當唧落了一地。

  「從那以後,無論你再怎麼嘴硬,我已刀槍不入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嘛,彆扭一點也是人之常情,我心裡直到你真正的心意,其餘還有什麼重要?」抱著她翻轉一圈,他懸在她之上,側著身軀以免壓傷她。

  再多解釋也比不上一個吻,他傾盡了所有熱力,纏綿地吻著她。

  愛極她此刻的模樣,他垂眸凝望,黑瞳放出一片奪目的光彩。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拋開一切,不要性命——

  他愛她。

  第9章(1)

  「我不想嫁,夔山。」

  纏綿過後,吉祥溫順的貼在他懷裡,嬌靨仍殘著紅暈,卻垂眸道:「我只想待在惠家,繼承家業,陪伴爹爹終老。這決心沒有變,你還是把聘金拿回去,回廣平城吧!」

  「這什麼話!」夔山怒火騰騰的翻身坐起,柔情已不復見。

  叩門聲響起,老嬤站在房門外喊道:「小姐,衣服已經裁好了。」

  「拿進來,擱在桌上就好。」吉祥身上掩著棉被對外喊。

  夔山怔了怔,卻見房門打開,老嬤低頭捧著一套灰衣進來,匆匆擺到桌上,又忙不迭地彎腰退出去,手抖得厲害。

  他凶狠地回過頭,繼續發火——

  什麼?不想嫁?!

  去他奶奶的混賬王八蛋,乾脆叫所有人都來評評理。

  她到底敲什麼鬼?要嘛,他登門求親的時候就拿掃帚趕他走;要嘛,讓他進門就該乖乖的接受答應。哪有姑娘家把漢子招呼進來,活像個吸精老妖似的剝掉他衣服,吃干抹淨、骨頭啃得一根也不剩,這才把人家一腳踢開的?這時間還有沒有天理!

  喔喔,老嬤瞧見了也不打緊,敢情她不在乎冥界是吧?

  她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簡直會被她氣死——如今他什麼都給她了,人也好,心也好,肉體、靈魂全都被她糟蹋成這樣,玩弄至此才拍拍屁股叫他走,她到底想怎樣?

  吉祥默默的下床著衣,悶不吭聲。

  她要不是女人,早就被他一拳打死了——夔山粗魯的抓起衣服套上,義憤填膺的跟在她身後,十指扳得喀拉喀拉作響。

  「你若要想成『是我玷污你的清白』,我確實無話可說……」吉祥梳理好頭髮轉過身,淡然道:「但婚事就別提了。」

  啞口無言。

  他真是啞口無言。

  而他身後的惠老爺更是啞口無言、無言、再無言——

  「你對吉祥是真心的?你要娶她?」

  「否則我寧可終身不娶——」

  「嗯……」花了一番工夫,總算弄清楚整個事情始末、來龍去脈之後,惠老爺沉吟了好一會兒——

  「小子,你乾脆讓吉祥懷上身孕算了。」他心情沉重地拍拍夔山的肩膀。

  「嘎?」一雙濃眉當場狠狠地聳起。什麼?這算什麼?這是身為吉祥她爹該說的話嗎?

  惠老爺無奈地搖頭歎息。若是一般的女孩兒,他身為爹爹當然不肯如此隨便。

  但吉祥與眾不同,他是不願看著女兒丫閣終老,無依無靠啊!

  「這孩子個性像牛一樣,我看除非懷上身孕,否則她不會改變心意的。」夔山把十根手指插進頭髮裡,苦惱得頭都快炸了。他不懂啊,她到底固執什麼?明明喜歡他喜歡得要命,還主動獻身了不是嗎?

  「可能……她怕自己害了你。」惠老爺皺眉深思。若是如此,他這小女兒肯定很喜歡這年輕人了。

  「我不明白——」

  「這要吉人才說得清楚,你去一趟盛府吧!」惠老爺喃喃道。

  有哭聲——

  那聲音壓得低低的,像隔著東西悶著,越接近吉祥房間,哭聲就越清晰。吉人走上前推開房門,見小妹躲在棉被裡,正在哭呢!

  「吉祥……」她走過去坐在床沿上,摸摸那團棉被。

  這天家裡來了許多客人,其中有個……好像叫富澤的男孩,年紀和吉祥差不多,他們一下午都在花園裡打陀螺、踢皮球什麼的,玩得不亦樂乎。結果富澤要回去的時候,他娘抱著他,轉頭跟他相公說,待會兒記得買把艾草,回頭要給富澤洗身、去去邪氣。富澤他爹一口就應允了,當著吉祥的面,夫妻兩說說笑笑的,渾然沒發現她當場白了臉,低著頭,相公做錯事的孩子。

  「富澤跟我玩,所以回家就要去邪氣嗎?」吉祥抽抽噎噎地哭,委屈極了。

  「我去跟爹爹說——」既然氣得想去告狀,吉祥卻拉著她的袖子嚎啕大哭。

  說她好怕大人吵架,不想看到爹爹生氣的樣子。而且富澤他們家和爹爹彼此生意有往來,如果鬧翻了,以後富澤再也不會跟她玩了。

  那一年,她十歲,吉祥才七歲。

  她還清楚記得吉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其實富澤他們家算好的了,她知道有些客人身邊帶著孩子,還不准他們跟吉祥接近——大人們以為孩子什麼都不懂,其實錯了,她們沒那麼笨。

  「在你眼裡,命理之言只是虛妄,你不相信、不在乎就算了嗎?」吉人苦澀地扯了下嘴角,搖搖頭。「對吉祥來說,那卻是纏繞她心頭已久,揮之不去的心魔。」

  夔身正襟危坐,臉色凝重的注視著吉人。盛家一片花團錦簇中,他卻感到遍體生寒。

  「那麼說,吉祥也相信自己乃是不祥之人?」

  「恐怕比你所謂的『相信』還複雜——

  應該說,她一直活在迷惘中,反反覆覆,搖搖擺擺,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人們對她的議論,就好像極其微量的砒霜,經年累月的,慢慢不斷侵蝕她的神智。她從五歲開始聽說自己剋死母親,到如今已經過了十二個年頭,那流言的毒素早已滲入她血脈,遍及全身——

  母親早亡,可是她害的嗎?

  下人們生病,是否也是她的緣故?

  爹爹若不是養了她這災星,生意就不會失敗、惠家就不會沒落了吧?

  吉人難產,是不是因為她這個妹妹?

  吉蒂遇刺,會不會是她招小人?

  無論家裡發生什麼壞事,她總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攬。

  「就說吉祥向你要聘金的事……」吉人蹙眉深思,依她猜想,這件事並不如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她應該聽說過,你和你母親並不富裕,卻在十五歲時開口向你要錢。她到底是希望你拿錢來娶她,還是希望你發怒後退婚呢?」

  「恐怕是希望我退婚。」夔山鐵青著臉,胸口梗著一堆怒氣。「她怕她十五歲及笄,我真的登門求親,所以先下手為強。」看來小時候她對流言尚有一絲反抗,才會寄送那些禮品,怕他忘了婚約;然而隨著歲月消磨,她已擺脫不了陰影,於是以聘金當藉口來逼退他。

  「應該是如此,你終於懂了她的心思。」吉人望著他,露出一抹微笑。

  吉祥已經太累了,所以她漸漸的什麼也不敢想、什麼也不想要,就算有什麼真正渴望的事物,也是眼巴巴的望著它掉淚,然後站得遠遠的。

  爹爹和姊姊,是她一生無法割捨的血緣之親,至於其他人……

  「我妹妹一定是對你萬般難捨,著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才忍不住那樣對待你,之後又後悔忙著把你推開。」吉人同情地看著夔山。

  這漢子猛一瞧,還真不免被他粗獷的形貌嚇住。凝眸細看,才發覺此君器宇軒昂,眉眼間散發一股清正傲放的氣息。

  娘果然給吉祥覓了個好男人,但願……但願他倆真能修成正果。

  娘,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吉祥啊!

  吉人驀地紅了眼眶,不忍地別開臉去。

  夔山心情沉重的離開盛家,看天色還早,便往惠源堂閒步而去。

  吉祥這時候應該還在吧!

  過了晌午,街頭人潮擁擠,惠源堂依然矗立在那兒。柳富春吆喝著夥計搬貨,吉祥偶爾在門前露一下臉,轉身又近鋪子裡去。

  他見過她招呼客人的模樣,她話不多,臉上掛著寧靜的淺笑,從櫃架上取物的姿態,有一股動人的優雅,無論什麼珠寶飾品放在她手裡,彷彿都變成稀世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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