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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銀心    


  「這個……」惠老爺又上上下下打量他,腦袋像打了十七、八個結,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結論來。

  「先別管這個了。」吉祥揭了竹簾,婷婷從內堂裡步出,站在父親身邊,抿了抿唇,臉容繃得緊緊的,看不出情緒。

  夔山袖擺下的地板沾了血跡,一滴兩滴三滴,還滴個不停。他卻站的直挺挺的,一路看著她走來,滿臉笑意。

  怎麼會有著這種人呢?吉祥輕喟一聲,問道:「有沒有哪裡受傷?」

  「還好。」他溫柔地凝視她。

  還好?還好究竟是有沒有啊?

  吉祥扁起嘴,又問:「那餓不餓?」

  「好……好像有一點、」他不好意思的傻笑起來,摸摸肚子,「咕嚕——」肚皮適時的發出嗚響。

  「跟我來吧,先安頓下來再說。」

  吉祥點點頭,這就轉身準備進入內堂。走了幾步,發覺他還杵在原地沒跟上,又回頭催促,「快來啊,愣著做什麼?」

  「呵呵,失禮了。」夔山朝惠老爺抱拳一揖,便邁開大步,隨著吉祥消失在簾後。

  這廂,惠老爺捻著鬍子,張大口,真正是呆若木雞。

  溫柔鄉,英雄塚——

  吉祥拉著夔山的手往後院走,原以為她會替他安排一間客房,不料,她居然將他帶進自己的閨房。轉頭吩咐老嬤準備沐浴用的熱水器皿,並將他帶到簾後,為他脫下血跡斑斑的夜袍。

  昨晚才包紮的繃帶早就亂成一團,傷口外皮仍是鮮紅的肉色。吉祥露出不忍的神情,蓮步輕移,仔仔細細繞著他查看一圈。

  臂膀、腰間、背後,到處都有傷痕,腿上的還不算。

  幸好傷口不大,只是刀傷、擦傷、淤傷樣樣都有,到處遍佈,也分不清是新傷還是舊傷。這是他當賞金獵人的戰果,大概會痛,但還要不了他的命。

  熱水備足,她把夔山脫下來的外衣拿出去交給老嬤,低頭吩咐幾句,又重新回來伺候他沐浴——

  像個全心照料丈夫的妻子。

  高大的身軀沉入檜木浴桶,熱水幾乎滿溢,夔山不由得舒暢地仰頭輕歎。

  吉祥折起一塊白色棉布,從他臉部開始擦拭,耳後、頸際、喉結,以及寬闊的肩膀和胸膛。神情顯得嚴肅而專注,熱氣氤氳擴散,白煙繚繞在兩人之間。

  她的手,宛如一隻溫潤的白玉,來回輕拭他粗糙黝黑的臂膀。

  夔山注視她兩扇低垂的長睫,她微張口,似在歎息,讓他注意到她唇色淡白而有些濕潤。

  畢竟不習慣替男人做這種事,兩頰逐漸染了抹淡淡的紅暈……他深吸氣,胸臆間彷彿轟隆作響,目光灼灼凝視她。

  吉祥親手將他洗個乾淨,好確認他身上的傷勢。

  隨後抹乾他的身體,教他光溜溜的倚在她床上,身子只覆上錦被。

  嬤嬤們已將藥水繃帶剪刀等物品,整理好放在茶几托盤上,她便把托盤挪到床邊,仔細地上藥。

  「我叫嬤嬤拿走你的衣服,依樣再縫件新的。舊衣服染了別人的血漬,以後還是別穿了。」吉祥嘴裡一面說,一面低頭剪裁紗布,沿臂膀的傷口纏繞兩圈,仔細綁好。

  「嗯。」他回答得漫不經心,覦眼瞧她胸口。有塊地方被水打濕了,布料貼上肌膚,透出底下的晶瑩粉膚。

  「最多兩個時辰,你睡一覺,醒來就有衣服穿了。」吉祥拿著沾滿藥水的棉布,往他受傷的地方擦抹。他身上傷痕纍纍……

  她真不懂。

  第8章(2)

  「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她偏頭問,語氣有些遲疑。

  「說吧!」夔山閉眸倚在床柱上,等著她的下文。

  吉祥咬唇沉思了一下,神情滿是疑惑。「聽說你辭去官職,為什麼?」

  夔山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當捕頭領朝廷薪俸,賺不了錢。」

  「你需要錢嗎?這倒奇了。」吉祥一臉訝異。以她們母子的生活方式,夔山的俸祿根本花用不盡,何必賺錢?

  「本來不需要,可現在需要了。」他笑容漾深。

  「要錢做什麼?」她蹙起秀眉問。

  「娶媳婦兒用啊,嘶……」她手一滑,指甲正巧刮過他傷口,痛得他咬牙切齒,當場倒抽一口氣。「你就不能溫柔點而嗎?謀殺親夫啊!」親……夫?

  吉祥彷彿變成迷途羔羊,眼睛張得大大的,癡癡迷迷,裡頭逐漸泛出一股水氣,停在眼底轉呀轉,教夔山看的濃眉一皺。

  怎麼?聽他娶媳婦兒太感動嗎?看起來不像。

  「欸,你怎麼又哭了?我哪一句話刺中你嗎?」

  「我不需要錢。」吉祥回過神,喃喃垂下臉,神情仍是迷惘的。

  「我知道,二小姐已經找我解釋過了。」關於惠家祖屋要被債主沒收,吉祥急得焦頭爛額,最後不得已向他獅子大開口的事,他已經全部都聽說了。

  她們姊妹從小在惠家祖宅裡長大,想必對這個家有很深的感情,他可以體諒,也早已釋懷。

  想到惠吉蒂,他忍不住一臉的笑。

  真羨慕,不愧是姊妹情深啊,生怕他誤會吉祥,在他面前急得滿身大汗,邊解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幾乎向他下跪道歉。到頭來,反而輪他好說歹說,再三保證一定迎娶吉祥,她才肯心滿意足的回家。

  「那你還——」

  「哼!」夔山高高的抬起下巴,滿臉倨傲。「我管你現在需不需要,橫豎你已經開了口,我身為男人,理所當然一定得為你辦到,才有資格娶你過門。」

  「再者,你大姊出嫁收了聘金一千兩,兒姊出嫁是一千五百兩。你呢?怎能讓你委屈失面子?我既不是殷富貴族,也不是狀元丞相,想風風光光的迎娶你過門,少說也要拿出紋銀兩千兩才夠,哎呀呀呀!」藥布往傷口上重重一壓,夔山登時痛得齜牙咧嘴。

  「嘖嘖……刀子劃開皮肉不怎麼痛,你上藥可痛死我了。」吉祥寒著一張白臉,冷冰冰的低斥,「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嗎?」

  約了五百兩?

  原來是去和江洋大盜拚命,如果他因此……因此……

  呵呵呵,夔山摸摸鼻子,兀自得意洋洋。「我知道,所以才更不能告訴你,這是身為男人的尊嚴,我當然嘶嘶嘶……」

  痛痛痛,吉祥下手真狠,指甲幾乎插進他骨頭,嫌他傷得不夠重嗎?

  吉祥閉眸,眼前仍是陣陣暈眩。

  許多事紛紜雜杳的接踵而來,她太緊張、太驚嚇,也太意外了,教她幾乎招架不住。

  「我以為……你不是打算和我退婚?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黯然尋思,是因為她主動獻身嗎?難道他想對她負責?

  她早就決定終身不嫁,也不會向任何人吐露他們的關係,當初並不是為了綁住他才那樣做,她真的沒那種意思。

  「什麼時候改變……」夔山回想片刻,才沉吟道:「應該是看到你第一眼就改變了吧!」他微笑。

  「在騰龍寨?」

  「不,更早,我進京第一天,意外在街上遇見你。那時候你和丫頭在街上買東西,我正好從旁人的嘴裡知道是你,於是走在你身後,跟了你整天。」他好像著了魔,一生中從未把哪個女人放在眼裡,最親近的女人除了娘親之外,毛豆簡直像個小弟似的。

  倒不是沒有別的姑娘傾慕過他,但他就是提不起勁。

  一來是從小被娘親洗腦,天天對他耳提面命,他早已有了妻室;二來姑娘家扭扭捏捏的模樣,他實在也不甚欣賞。

  唯獨吉祥——

  他也說不上她又什麼特別,按理,她只是個文靜秀氣的姑娘,跟過去他所認知的女人並無不同,可……他就是被勾動了。她拘謹的微笑,眼角的輕愁,纖細脆弱的姿態,渾身上下每一寸,在他眼裡都是勾魂奪魄。

  她打亂他滿盤計畫,害他不僅忘了進京的目的,甚至不惜為她豁出性命,潛入騰龍寨。

  「誰會為了不相干的女人混進賊窟?京城不是我的管轄,我本可把事情通報當地的官衙了結,直接向惠老爺子退婚了結,可是因為你——」都是為了她,他才願意冒險涉險,才願意在暗夜裡和窮凶極惡的罪犯拚搏,並非他天生的正義感使然,純粹只是為了她。

  「你是我的女人,從我插手那一刻起,就已認定了。」他傾身,雙手攬著她腰際。

  吉祥實在太過驚訝,思潮起起伏伏,竟沒留意夔山偷偷拉開她衣服上的繫帶,掀開一小半領口。

  她怎麼也想不透,「那時候在廣平城,你為什麼叫我在你母親面前隱藏身份?」

  「你見過我娘,還不明白她又多麼期盼這門婚事嗎?」夔山鼻尖湊到她頸畔,張口正要咬她,聞言頓時翻起白眼,禁不住搖頭苦笑。

  「要不瞞著她,你早就被我娘煩死,你以為我娘還肯放你走嗎?那個時候,你難道不想回家嗎?我可是一心為你盤算,甘願冒著被我娘打死的風險啊!」

  是嗎?吉祥睜著美眸,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

  他當時提出那種要求,她當然以為他是為了退婚。這件事她再怎麼前思後想,也料不到原因竟是如此,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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