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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艾珈 「我賭您會答應。」他坦然直說。「眼下十萬兩,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訴全天下人,這款子是您馬野龍用您信譽借回來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現銀,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萬兩——說真話,埠康雖是錢莊,但籌起來仍得費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膽說一句,馬大哥底下人,還挨得住嗎?」 馬野龍瞇著眼睛看著他。「我看,你是捨不得花那一百萬兩吧?」 「是。」他不避諱。「但另一原因,也是不想馬大哥背上擄人勒索的罪名。」 後邊這句話,教馬野龍沉吟許久。 馬野龍長韓天鶴十來歲,靠的是精湛養馬訓馬的功夫,才闖出今天成績,就算土裡的竹根也想往上發芽,有誰會希望自己越過越墮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當,淨當個匪賊?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萬兩銀,一得手就是一輩子的衣食無缺,實在是個頗大的誘因。 韓天鶴心裡雖急,但表面仍舊一派安適。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馬野龍並不是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機會讓馬野龍東山再起,他不會甘願當個匪賊。 當然,最壞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來一百萬兩幫他贖身。 「我考慮考慮。」馬野龍說。 這一考慮,又是兩天過去。 第8章(1) 杭州這邊,韓紹花了十天時間,總算把一百萬兩籌到。 可難題來了,誰去送? 被擄的是自己的孩子,身為爹的韓紹自是當仁不讓。問題是現在韓天鶴不在,阜康不能一天沒人,只能另想辦法。 但如果請錢莊裡的夥計領頭——不是韓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百萬兩錢數不小,實在沒辦法放心。 幾番考量,韓紹只好召集韓家親戚二十餘人,包括紅萼還有她爹,大家一起坐齊了商議。 開誠佈公,韓紹把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所以呢?」韓紹的哥哥,紅萼得喊一聲大伯的韓明開口。「你要我們怎麼做?」 韓紹答:「我想問問底下這些小輩,有沒有人願意擔起這工作——」 韓紹話一說完,原本窸窸窣窣不停的屋子,忽地靜了下來。在場的和韓天鶴同輩的表親少說也有十來個,但個個是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說話。 瞧這景況,韓紹心寒了。 想他阜康,發達的時候,這一群人從沒忘過來分一杯羹。可阜康一有難,一個個卻縮得像只耗子似的,連眼神也不敢跟他對上。 這就是誇口說願意患難與共的兄弟!韓紹冷笑。 一旁紅萼瞧瞧左右,發覺沒人吭氣,急得都快哭了。 自天鶴被擄,她沒一天睡好吃好,一雙眼也老是紅紅腫腫,一看就知她白天夜裡,總是以淚洗面。 要不,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憔悴蒼白,就像忘了澆水的花蕾,搖搖欲墜? 韓紹擔心她挨不住,原本不讓她來,是她堅持聽個仔細,韓紹才勉強讓他列席。 韓紹痛心疾首。「你們就這麼狠心,寧可見死不救,也不願意幫忙送銀兩去救人?!」 「我說二哥,」韓紹的弟弟,紅萼得喊三叔的韓嚴說話。「天鶴被擄,我們當然心焦,可是您這要求也實在太為難我們了……您看馬幫人那麼惡,光天化日就把天鶴強擄了去。我們這些人,說身手沒身手,帶著這一百萬兩銀上路,不是要我們活活去送死!」 每一個都不願惹麻煩,縱使是至親手足,事關性命,也要親兄弟明算賬。 「所以你們就傻愣愣坐在這兒,什麼也不做?」韓紹指著眾人罵。 「話不是這麼說——」 「是啊二哥——」 「我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群人紛紛說著,什麼前陣子剛拐傷腳啦,還是家裡有人生病,得留下來照顧之類的借口說了一堆,吵得一塌糊塗。 冷眼旁觀的阮單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我去。」 「咦?」屋子裡二十幾顆頭全移到阮單臉上。 「我說,我去送。」阮單環顧眾人,一張臉繃得死緊。「好歹我也是天鶴的岳父,女婿有難,我實在沒法坐視不管。」 這幾句話,像扇了在場叔伯表親一耳刮,眾人面色都訕訕的。 論親,外家岳父哪親過自家兄弟? 可這麼多親人,硬是沒一個有肩膀,敢挺身而出。 「親家,我怎麼好意思讓你去!」韓紹一口回絕。先不論阮單年紀,單看他拄著枴杖的樣子,就怕他挨不了長途跋涉。 「不然就我去吧。」紅萼自他爹身邊站起。她這話已經在心裡憋很久了,開頭一發現眾人都不吭聲,她腦力就轉著——既然沒人敢去,就由她來吧!「就像剛才三叔說的,大家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那麼我一介女流,也差不了多少——」 「不行!」韓紹跟阮單同時喊。「你不能去!」 紅萼迸出淚來。「可是天鶴已經被馬幫的人帶走快十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爹!我真的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自個兒的夫婿自己救——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理所當然的? 「不行!」這事兩個老的都不答應。「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去!」 「爹——」淚流滿襟的紅萼跪倒在地。「算紅萼求您倆——」 韓紹紅著眼眶拒絕。「紅萼,你有這片心,爹很感動,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要是你在路上有個萬一,你說,你要我拿什麼臉跟親家、還有天鶴交代——」 「我看還是我去——」阮單又說。 「你也不行——」 就在屋裡吵成一團的時候,幾名僕役的歡呼聲突然傳了進來。「老爺、少夫人,您倆快些出來,看是誰回來啦——」 一屋子人全擠了出去。 紅萼一見遠遠跑來的人影,眼淚也顧不得抹了,裙擺一拎立即衝了出去! 老天!是天鶴! 「天鶴!」她又哭又叫地撲進來人懷中。「天鶴——老天爺——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韓天鶴抱著親愛的妻子,心憐地看著她憔悴的面容。「老天,紅萼,瞧瞧你瘦的……這幾天,你一定很難捱吧?」 「我快擔心死了——」不顧身後還有一堆人看著,紅萼忘情地吐露這十天來的煎熬。她從不知道,原來漫無頭緒等待的滋味會是如此難熬,簡直就是度日如年。「要是你有什麼差錯,我肯定也活不了了……」 「傻瓜。」他紅著眼眶撫著她發,就知道她會哭得肝腸寸斷,他才要想盡辦法平安返家。「我不是跟你發過誓,絕對會安然無恙返回你身邊?」 「嗚嗚……」紅萼哭得不能自己。積累多日的憂慮與擔心,只能靠滂沱的眼淚發洩。 尾隨在後的韓紹靜靜地等到小倆口傾吐完相思,才招手要兒子進屋裡說話。 直到這會兒,韓天鶴才發現一干叔伯都在。 「今天什麼風,把大夥兒都吹來了?」韓天鶴牽起紅萼的手,邊看著眾人邊往屋裡邊走。 仍舊啼哭不止的紅萼小聲說:「大家是來討論送贖款的事。」 韓天鶴一望眾人,發覺除了爹跟岳父大人之外,其餘皆是滿臉愧色。 「怎麼回事?」他在紅萼耳邊低問。 她搖搖頭,算是幫親戚們留點面子,不肯當面揭穿。 韓家大伯說話。「既然天鶴平安無事回來了,我想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聊,那我們——就先回去?」 「是啊是啊。」 幾個叔伯一同極有默契的,接連說了幾句道賀的話,便一個一個縮著脖子離開了。 站在原地不動的韓紹頻頻搖頭。「這幫人,我今天總算看清楚他們真面目了!」 韓天鶴笑問:「爹,您怎麼一臉氣呼呼的?」 「我要說了你也會氣!」韓紹在廳裡坐定,一股腦兒地把才纔爭論說了一遍。「沒想到這一幫二十多人膽子這麼小,加起來還比不過紅萼一個。她為了救你,剛才還跪下來求我讓她去送贖金——」 天鶴嚇一大跳。「你也太大膽了!」 「有什麼辦法,」她嘴一癟。「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關在馬幫,什麼事情也不做?」 「對了,」沒走掉的阮單出聲問道:「馬幫那幫人,怎麼會突然間放你回來?」 「不是突然。」他把跟馬幫頭兒馬野龍商議的條件詳述了遍。除了無保無息借給馬幫十萬兩銀之外,他還帶走馬幫兄弟一共五十名,分派到阜康各個分號當護衛。他笑說:「那群馬幫弟兄個個身手矯捷,我想分號多了他們保護,最少今年不會再有上門擄人的事情發生。」 「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阮單讚不絕口。「真虧你想得到!」 「你確定這幫人不會出什麼岔子?」韓紹是生意人,總是多點謹慎。 「我確定。」韓天鶴相信自己的眼光。「我和馬野龍聊過,他樣子雖魯,但不是利慾熏心的人。至於他那幫手下,我一個一個看過,都是老實憨直的馴馬漢子。他們是真的走投無路,才會鋌而走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