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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華甄    


  「閉嘴!」常惠看額圖當著芷芙的面說男人的私處,先是大驚,繼而漲紅臉,厲聲喝阻。「像那樣折辱一個男人,太惡劣了,根本不值得稱道。」

  在一邊埋頭補衣的芷芙身形一震,頭垂得更低了。

  情緒正高的額圖,被他潑了一盆冷水,當即面露委屈。「可那人真的活該那樣對待,早上我進去,看到太子的那個……」他用手指比了比。

  「不准再說,也不准再比劃!」常惠再次打斷他。

  額圖看他紅得發紫的臉,再瞧瞧芷芙一言不發地低垂著頭,縫補衣服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便嘀咕道:「我們匈奴男女,根本不在意說那個——」

  「我們在意!」常惠再次打斷了他,並暗示性地看了芷芙一眼。

  額圖規矩了,老老實實地坐下。

  三人都不說話,氈房裡瀰漫著令人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芷芙把補好的衣服遞給額圖,「穿上吧。」

  「謝謝夫人。」額圖接過來穿上,這件是昨天被太子的馬鞭給抽破的。

  芷芙沒回答,提著擠奶的瓦罐,安靜地走了。

  「好了,她去擠奶了,現在你可以說了。」等門上的帷氈關閉後,常惠才開了口。「但那種事情,不可以在夫人面前說。」

  「這什麼不能在夫人面前說?」額圖不解。

  「那是冒犯。」常惠教導他,「在女人面前說那污穢事,是對女人不尊重,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我不會了。」想起剛才夫人低頭不語的樣子,額圖很後悔,「夫人是好人,對額圖很好,額圖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將軍幫幫額圖,跟夫人說說好話吧。」

  「別擔心,夫人不會生你的氣。」常惠安撫他。「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於是額圖把今早久等,不見太子起身,護衛們進去查看,結果發現太子和女人們光著身子,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床頭上還插了把刀,他們嚇得忙用冰雪喚醒太子和女人們的經過,說了一遍。

  常惠感到十分驚訝,「你是說,太子和他的女人,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不過那也許是他們覺得太丟臉,所以不願說出來。」

  「那你怎麼會知道是大俠所為?」常惠感到不解。

  「大家都說,只有遊俠才有那本事。」

  遊俠?常惠的心「咯登」了一下,聯想起芷芙,但他立刻將那荒唐念頭拋開。

  額圖還在想早上看到的情景,得意地續道:「將軍沒見到太子的樣子,那才叫解恨呢!他把刀和細茅草都扔進火塘裡燒,還下令封口,說要太子府外的人知道了,就殺光整個太子府的人。喔,他真的氣瘋了。」

  「他是個殘酷的人,你還是多管住嘴,別惹禍上身。」常惠提醒他。

  「我知道,除了夫人和將軍,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常惠知道他很怕狐鹿姑,因此相信他不敢亂說。

  可他的思緒仍被那個「大俠」牽引,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安。

  做這事的大俠是誰?與芷芙有關嗎?

  想想看,白天剛羞辱了芷芙的太子,夜裡就被人羞辱,這還真不像巧合。

  而且,他從來沒聽說過這一帶有遊俠,怎能忽然之間就冒出一個來?

  疑問擴大,但常惠說服自己兩件事不會有關聯,夜闖太子府的「大俠」也絕對與芷芙無關。芷芙是個大姑娘,就算再恨,也不可能像那樣作弄一個大男人。

  隔日,他在煉鐵場重修被暴風雪損壞的鐵爐和風橐時,聽到守衛們也在悄悄流傳昨夜太子府被「大俠」夜闖的事。因為沒有幾個人親眼看見,因此他們的議論自然沒有額圖說的那麼具體和香艷,只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當作笑話傳而已。

  晚上回來後,常惠發現芷芙在躲他,兩人目光偶爾相遇時,她會迅速避開,且臉上還會生出不自然的紅暈,而他絕對不信,這女人會因為看到他而臉紅。

  躺在床上養病的那段日子,他每天都在看她、觀察她,這段日子的相處讓他更加瞭解她,因此確信此刻她有事瞞著他,而且是不好的事。

  昨天新羊的到來解開了僵局,芷芙跟他說話了,但是他仍覺得堵。看不見的高牆,個希望推倒那堵牆,好與對方坦誠相對。

  可是她一直讓自己忙碌,忙得沒空跟他說話,沒空在他身邊停一停,甚至無暇看他一眼,而且她很緊張,儘管她努力掩飾,但終究瞞不過他的眼睛。

  常惠無法自己地猜測她在逃避什麼,或者說,她究竟做了什麼,讓她這麼害怕面對自己。

  晚飯後,額圖走了,芷芙終於找不到可以逃開的理由,因為她只剩下最後一件事——縫補他的衣裳。她不得不坐在火塘邊,好利用這唯一的光源。

  如往日一樣,他們各忙各的事,可今夜不和諧的氣氛,讓常惠無心繼續寫他的《西域方略》。他乾脆把案幾推開,坐到芷芙的對面,決定跟她談談。

  「芷芙。」他喊。

  她的反應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可是肩膀繃得很緊,背脊也挺得筆直,好似準備承受任何打擊似的。

  他微微一笑。「放輕鬆,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說吧。」芷芙還是沒有抬頭看他,但身體的確放鬆了些。

  「你也知道昨夜太子府發生了事了,對嗎?」

  「對。」

  「你覺得,真是大俠干的嗎?」

  她的身體又繃直了,「除了那個還有誰?」

  「也是,除了敢作敢為的俠客,誰會以那麼邪惡的手段懲治太子?」

  「對那種邪惡之徒,就該以邪惡手段懲治。」芷芙回答得又快又硬。

  常惠注意到她手下的針腳歪了,她咕噥著將那幾針拆掉。

  這可不尋常,與她相處這麼多個夜晚,他目睹她縫補了無數衣物,從來沒見她如此心神不安。疑問升高,他緊繃地問:「你知道那個』大俠『是誰嗎?」

  「知道,是我。」

  常惠如雷轟頂,感到腹部痙攣。「你?你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芷芙放下針線,勇敢地抬起頭對著他。

  常惠僵硬地坐在她對面,瞪著她清澈的雙眸和潔白無暇的臉龐,說不出話來。

  見他以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彷彿她是頭上長角的怪物似的,芷芙心情一黯,垂下頭,用鐵鉤捅了捅火塘,一群群火星伴著青煙散開。

  見他一直不開口,她只好抬起頭對他說:「我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去了才發現他床上有四個女人,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灰溜溜地退回來吧?」

  是她幹的!真是她幹的!

  這念頭在常惠轟鳴的腦子裡轉了無數遍後,他終於找到了聲音。「你為了報復就脫光他們所有人的衣服,不顧後果地羞辱他們?」

  「衣服不是我脫的,我去以前他們就光著身子了。」芷芙不想被他冤枉。

  聽到她的話,常惠的臉彷彿著了火,可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堪。

  「說話斯文點。」他訓斥對方。

  芷芙張著無辜的眼睛看著他,不明白她哪裡不斯文了。

  「你竟然刮……呃,用草……刮他……」他困難地吞嚥,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不是草,是刀,我也沒刮他,只刮了他的毛。」她毫不含糊地糾正。

  老天,她可真厚顏!常惠紅著臉指責道:「你竟然把那塞進他鼻子裡?」

  「那是我給他的警告!」芷芙的目光依然坦蕩。

  抑住想對她狂吼的衝動,常惠轉開眼,要目光卻不經意地掃到她腰間的短劍。

  他的臉「唰」地白了,盯著那把凝結著他心血的寶劍,「你——」

  芷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用手護著劍柄。「哦,不!我沒用』雀龍劍『,那畜生不配污了寶劍,那是他的匕首,真的。」

  她的解釋雖然讓他稍微釋懷,但仍不足以平息他內心的恐懼。常惠怒斥道:「既然知道他是畜生,你還敢半夜三更獨自跑去對他做那種事?簡直是胡鬧!」

  「那不是胡鬧,白天他公然羞辱我,我為什麼不能給他點教訓?」

  「教訓?」常惠挫敗地低吼。

  「那樣的教訓,出自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之手,實在驚世駭俗!當你面對那樣的場面時,難道不覺得羞愧難堪嗎?我真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你就敢做那樣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芷芙說。

  「什麼?」常惠的腦袋炸了。難道他完全看錯了她?她根本不清純?

  「到底多少次?」他嘶吼。

  「兩次。」

  常惠恨不得揍她。「另一次是誰?」

  「你。」芷芙以不弱於他的音量回答。

  「轟」地一響,他的腦袋彷彿真的炸了。

  他想起病重時,芷芙脫光了他的衣服,還替他洗了澡……

  第7章(1)

  「你居然有臉提那次?」

  想到她不僅看了混蛋太子的身體,還摸過,常惠的怒氣更加難以控制。

  他斥責道:「你無拘無束、無法無天!你的行這舉止,與輕佻無德之人、雞鳴狗盜之徒有何區別?正邪相爭,君子以德修身,以德教化。他邪惡歹毒,你卻以惡懲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軌於正道。逞一已之能,那不是伸張正義,而是同惡相助!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憂慮、難堪、恐懼、妒忌等強烈的情緒交織在心頭,常惠肩膀一垮,雙手支在膝蓋上,把滾燙的臉埋進雙掌裡,無法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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