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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白瀲 任未傷揚眉一笑,目光悠悠地望入他黝黑的眼眸。「有趣!俞樓主,你果然是我遇見的最有趣的對手。」 說罷,伸指在閃亮的劍身上一彈,長劍立時龍吟,綿綿不絕。龍吟聲中,她眼眸一瞇,身形如鷹掠起:「動手吧!」 劍光化水,流月般衝擊而去,目標正是他的胸口! 俞驚瀾身形未動,眼見她劍尖抵至眼前,才側了一側,右臂如電般探出,握住她的手腕。 任未傷訝然挑眉,隨即微微一笑,纖細的手臂立時滑開,劍身一沉,又是一道劍光如雪。 天傷劍法原是以快制敵,任未傷的反應能力又是快中之快,所以,當她將劍法全力使出時,便劍光如網,有如水銀洩地、懸崖飛瀑,只見劍芒不見人。 而俞驚瀾亦非等閒之輩,輕功更是精絕,一時之間,兩人的身影融為一團,全然分不出誰是誰。 易高等人心急不已,見他們二人的隨從都是平靜的神色,心中更急。 百招過後,兩道人影倏然分開。 俞驚瀾站定,仍是平靜淡然,然而,垂下的右手卻染上了殷紅︱︱一道細細的紅色河流從他寬大的袖口處流出,彙集在指尖,一滴滴地濺到地面上。 「樓主!」 他抬起未受傷的左手,阻住了下屬。天傷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他已有數年未曾見血,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人傷到了。 對面的任未傷,劍尖早已垂下,本已病態蒼白的臉龐此刻已成慘白。 「冰火掌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只是三分力道,就……咳咳……」她突然嗆住,伸手摀住嘴,皺眉咳嗽。 「小姐!」婆婆出聲叫道。 她橫劍,阻住兩個僕從,慢慢放下手,目光飄忽如霧,語似歎息。「那一掌,你可以不必留情。」 俞驚瀾的眼神未動,平靜地道:「那一劍,你同樣可以殺我。」 四目相對,她忽然笑了出來,懶懶撥過散至額前的發。「如果今日非死不可,便由你來動手殺我如何?如果最後是死在你手裡,任未傷這一生,也算不枉了。」 注視著她笑意悠悠的眉眼,聽她這一句出口,對面的男子眸中閃過瞬間的動盪,轉瞬即逝。 這時,她抬眼望向天外,唇邊淺笑卻是一剎那的黯然。 大雨瓢潑而下,敲打著泥濘的路面,那一聲聲,他卻覺得像是敲在自己的心上。濕漉漉的空氣中,狂風漸冷,揚起她青衫如雲,黑髮如夜,閃電劈開雨幕,白光映出她臉龐上那飄渺的黯淡。 然而,在他乍然看去的那一眼,悠閒懶散的笑容下,那女子眉目深深,深得如此悠遠,深得如此寂寞,深得如此──動人。 第二章 斜陽脈脈,芳草萋萋,雜草叢生的荒僻官道旁,安靜而蕭索。 任未傷躺在半人高的雜草之中,想要笑一笑,卻發現根本無法牽起嘴角──連眼皮都已睜不開,又哪有力氣去笑? 夕陽的光穿過密密的雜草投射下來,此刻已沒有了暖意,卻仍然帶著明媚的氣息,混合著身側綠草泥和土的清香,如此怡人。 她極其舒緩地吸了一口氣,將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吸入鼻腔,努力令自己清醒──連呼吸都有些困難,這回,是當真逃不過了嗎? 右手仍然緊緊地握著劍柄,沒有鬆動。 傷口火辣辣地痛起來,痛到極至,又漸漸失去知覺,她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從自己體內慢慢地流失,腦中卻仍然固執地留著模糊的感知。 唉,怎麼會這麼失算呢?想她堂堂血手林第一刺客,一柄天傷劍橫掃武林,現在居然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懸賞而落入這等境地。 剛剛從長天樓的軍師周斐手上逃脫,竟那麼巧碰上那群獵捕她的「正道人士」,結果自己去了半條命,連一直跟在身邊的十三和婆婆也沒了消息,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鈴鐺隨風輕響,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伴隨著車輪滾過大道的沉重聲響,漸漸接近。 她模模糊糊地聽著,卻早已沒了力氣出聲叫喊,意識逐漸渙散,她在心中暗自笑忖:呵呵,身死陌路無人聞,這個結局好像……很有趣呢。 再次有知覺的時候,胸口又痛了起來。她深深地吸氣,想要緩解痛楚,最終卻只能低低呻吟。近來好像愈來愈軟弱,竟然連這一點痛楚都忍受不住。 昏沉中,神智終於因痛楚與口中苦澀的藥味而慢慢清醒,一點一點地感受到週遭的事物。 被人救了。這個感知清楚地出現在腦海裡。 呵呵,這條命不知在鬼門關外徘徊了多少回,對危機的覺察力難免高了一些,每次都是如此,眼看就要一命歸西,卻都教她撐了下來,以這般殘破的身軀苟活於世。 閉著眼輕輕歎了口氣,雖已清醒,卻仍然不願睜開眼。 「她似乎醒了。」清稚而淡定的聲音,有如此好聽聲音的少年,長相想必也十分清秀可愛吧? 胡亂地想著,好心情卻被另一個聲音陡然打入深淵。 「是麼?」很平靜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接著,有人搭上了她的脈門。 「嗯,小方,去稟告樓主,任姑娘醒了。」 另一個輕快的童稚聲音應了一聲,出去了。 任未傷只能認命地睜開眼,端出她人畜無害的笑容。「周先生,好久不見。」 落入眼中的中年男子秀氣斯文,對她微微一笑。「是很久不見了,任姑娘,認真算起來,應當是七天又八個時辰。」 七天又八個時辰?她愣了一愣,難道她昏迷了三天? 看周斐平靜卻難掩懊惱的臉色,似乎還記著幾天前被她甩掉的仇。這麼一想,又皮笑肉不笑地恭維:「周先生真是嚴謹,有您做長天樓的軍師,也難怪俞樓主甚麼心都不擔,一樣能一言震動江湖。」 聽她出言稱讚,周斐卻沒任何自得之色,望著她的目光透著明晰,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令人發毛。 「任姑娘,能言巧辯並不能助你逃脫,兩年的經驗,難道還不明白?」 兩年的經驗...... 她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說:「周先生,你真會打擊人。」 躲了兩年,卻總是被輕易地找到,這不禁讓她懷疑自己隱匿行蹤的功夫是不是退步了,怎麼連個小小的長天樓都躲不掉──這話被旁人聽到大概要翻白眼了,長天樓前面若是冠上「小小」這個形容詞,不知多少門派的掌門要自動撞?晼C 「好說。」周斐一本正經地拱手為禮,順便刺激她一下。「任姑娘,為了你,我們樓主可是日夜兼程從總堂趕了過來呢,是不是很榮幸?」 這話令任未傷心口一驚,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嘲諷。「是麼?原來貴派這麼悠閒,一樓之主想做甚麼就做甚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周斐不以為忤,反倒微笑。「姑娘於樓主而言,意義非凡,既然連整個江湖都驚動了,親自趕來又算得了甚麼?」 這話惹得任未傷暗地裡翻白眼,他這話分明是說她與他口中的樓主關係「非比尋常」。 去!她很冤好不好?天知道那位俞樓主甚麼毛病,她當年頂多就是不告而別,他居然就對整個江湖發出賞金令,拿她當通緝對象,說甚麼將她送到長天樓或提供消息者,長天樓可答應任何條件。 誰不知道他長天樓財大勢大?要武功的要錢財的全衝著這賞金令來,鬧得她這兩年跟過街老鼠似的,躲得辛苦。 忍不住嘰嘰咕咕暗中咒罵,偏又不小心牽動了傷處,眉心立時蹙緊。 恰好這一幕落到剛剛推門進來的人眼裡,秀氣淡然的臉龐不易察覺地一凝,瞬間平復。 任未傷一眼瞥過,直覺想閉眼裝死,然而在周斐似笑非笑的瞪視下,只能端出笑容來。「這種情況下相見,請恕我不能稱之為幸會。」 停頓只是片刻,那男子舉步往她走來。 夢裡幽深凌厲不敢稍忘的瞳,近在咫尺。 在他這樣的目光之下,她很沒志氣地發現自己竟在顫抖,非關傷處,只是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涼意順著他平靜的目光從腳跟竄上來,直竄到心窩,幾乎令她心跳停止。 真是沒用!她暗暗苦笑。 「這種情況下相見,我也不認為是幸會。」這個叫俞驚瀾的男子依然是那平淡平靜的樣子,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 這樣的平靜下,怎麼會隱藏著那麼激烈決絕的意志?任未傷不禁困惑,就像一直也弄不明白他為何會纏定她一樣。 兩年了,這兩年來,她逃,他便追,一道賞金令引得江湖風波起。這樣轟轟烈烈的不管不顧,倒像是她的風格,可惜她卻是躲的那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