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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白瀲 兩個僕從退開攻勢,向她靠攏,不管是方才嚴肅的年輕車伕,還是一臉慈愛的婦人,此刻都是殺意沉沉。 任未傷收勢,向前走了幾步,手一揚,滴血的劍尖指向易高,微笑道:「易莊主,你不是說我的天傷劍法沒甚麼可怕的嗎?沒錯,天傷劍法確實有破綻,我可以一個個地告訴你,然後看看你有沒有辦法破我的劍招。」 「你!」這分明不把人看在眼裡的言論,令受人尊崇的易高瞬間變了臉色。「你以為今天是在比武嗎?對你這種人,我何必與你比試?」 「這麼說來,易莊主是甘願認輸了?」話剛說完,她伸手掩嘴,又是一陣輕咳。 「小姐!」 她一揚手。「無妨。」 抬頭懶懶地望著警戒的眾人,手中長劍陡然抬起,身形如電,向前急奔而去。「天傷劍法第一式,滄海桑田,以攻為主,直擊胸口,破綻在右臂。」 兵刃未曾相交,她一擊即走,旋身一轉,劍式又變。「天傷劍法第二式,風雲變色,破綻在肩井穴……」 每出一招,便把破綻說一遍,眾人只覺眼花繚亂,明知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言,卻仍不知怎麼破招。而身處其中的易高,更是如此,即使知道她的破綻在哪兒,正要攻去之時,她馬上又以新招相抗,竟是半分便宜也佔不到。 轉眼間,劍法已演示大半,任未傷抽身而出。「天傷劍法第三十六式,也是最後一式,天毀地滅!」她的面容倏然一冷,出語如冰。「沒有破綻!」 易高一驚,正要出擊,卻見她的劍已至眼前,電光石火間,瞳仁中映出她如鬼魅般陰寒凌厲的眼神,瞬間殺意直透胸背,驚駭至極,竟是動彈不得! 眼看著寒冰般凜冽的劍尖就要刺進他的眉心,觀戰的數十人竟然個個手腳冰冷,反應不及。 「叮!」鐵器相擊聲清脆響起,待眾人回神,方才殺氣騰騰有如修羅的青衣女子已笑吟吟地收了攻勢,手中長劍劍尖垂下。而死裡逃生的易高身旁,閃電映出一張年輕而溫淡的臉龐。 任未傷笑了笑,空著的一手負於身後,悠閒地望著他。「俞樓主,你終於還是站出來了。」 圍攻的眾人中,有人看了一會兒,隱約認出那男子,驚呼了一聲:「長天樓的俞驚瀾!」 「甚麼?俞驚瀾?這人就是俞驚瀾?」一時紛紛私語。 百年江湖,八門派、四家族,三莊二堡一樓。 俞驚瀾,便是名列其中的長天樓樓主,獨來獨往正邪難辨的人物,性情陰沉冷厲,卻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之一。傳聞俞驚瀾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至今不曾有敵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被人識破身份,俞驚瀾全無驚訝,平淡地掃了任未傷一眼。「任姑娘,刺客所為,不過殺人而已,閣下是不是玩心太重了點?」 與一身的陰冷之氣不符,他的聲音竟是十分溫淡,聽來有如秋風過耳,舒心至極。 任未傷微微挑眉,伸手懶洋洋地撥過散落的幾縷髮絲,道:「任未傷雖是血手林第一刺客,首先還是一個人,而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的日子,只是如此。 聽到她這番話,俞驚瀾的眉微微地皺起。 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這句話來來回回地在他心裡滾動,一時竟是難言。甚麼樣的人會用如此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 一身病痛,卻以殺人為業;風吹欲倒的身體,卻擁有那樣狂暴的力量;平常之時漫不經心,拔劍出鞘卻狠厲如鬼……他竟摸不透這個女子心中所想,她究竟是在歎惜自己命不長久,還是報復世間幸運之人? 抑或,她甚麼也不在乎,僅僅只是隨興而活? 「俞樓主,」易高狠狠地瞪著任未傷,對俞驚瀾道:「你若早去至誠莊一步,就知道這妖女如何心狠手辣,史門主前來為老夫賀壽,竟被她一劍斷頭,著實可恨!」 「妖女?」俞驚瀾未答腔,任未傷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寬大青袍,轉頭對兩個僕從得意洋洋地道:「十三,婆婆,他說我是妖女耶!」 名為十三的年輕車伕嘴角抽動了一下,最終咬牙忍下破口大罵的衝動,婆婆則氣惱地瞪著她。「小姐,人家罵你妖女,你還得意!」 「可是真的很稀奇啊,」她臉上笑容逐漸擴大,說著,沉思似的摸著下巴。「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做點甚麼來驗證這句話?嗯,妖女該做甚麼?」 十三忍了又忍,終於克制不住,一腳踹過去。「小姐,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啊,」她俐落地閃過,說出讓人吐血的話。「只是沒試過做妖女,做做看也不錯。」 「你這個……」十三話說到一半,已教人打斷。 「任未傷,不必廢話,你既然敢在老夫壽宴上殺人,就該有膽受這後果!」 任未傷驚呼:「咦?我甚麼時候沒膽了?剛才不是給你機會破我劍招了嗎?是你自己沒抓住機會,可怨不得我。」 涼涼的諷刺讓易高陡然變了臉色,在這麼多人面前,豈不是倒他的面子? 「任未傷!」易高怒吼出聲。 她懶得再理這個道貌岸然的老者︱︱那張老臉發起火來實在不好看,要看也看俞驚瀾,好歹人家年輕,長得也頗為養眼,嗯,其實正好是她喜歡的那種…… 「俞樓主,你既然也是要去至誠莊,看來與易莊主交情不錯,今日也要在下的命嗎?」 她的悠閒令俞驚瀾微微瞇起眼。「你不怕我與他們聯手殺你?」 「怕,我怎麼不怕?」她懶懶地勾唇,神色間卻無半分駭然之色。「不過,傳聞俞樓主的身手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死之前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這個女人……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裡嗎?見她如此閒散的神色,再想到她方才殘酷的模樣,眾人不由地暗暗倒吸口涼氣。 俞驚瀾沉默了許久,而後淡然揚眉。「任姑娘,這話可是向在下挑戰?」 「挑戰?」她撫著下巴,眉眼彎彎的。「唔,閣下說是就是吧,如果俞樓主不吝賜教,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想到傳說中未逢敵手的冰火掌,她確實有些躍躍欲試。 天底下能擋過天傷劍法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冰火掌是不是有這威力? 聽她如此回答,易高眼神沉了一沉,隨即豪氣干雲地對還未來得及開口的俞驚瀾道:「俞樓主,雖說老夫希望閣下能出手相助,但是,這妖女劍法厲害,若閣下心有不願,大可不必勉強,老夫拚了老命,與她同歸於盡便是!」 話音剛落,一旁的俠客們已紛紛叫道:「易莊主,我等必然隨莊主斬妖除魔!」 「對,同歸於盡!同歸於盡!」 場面立時沸騰起來,一夥人叫囂不已。 任未傷只覺好笑,垂劍負手,偏著頭望著鬧騰著說要與她同歸於盡的幾十人,唇邊笑意未減。 唉,這種正義凜然的把戲,怎麼他們就是玩不膩呢? 哄鬧中,只聽輕輕一聲冷哼傳來,待眾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後,俞驚瀾冷冷開口了。「易莊主,不必說這種話激在下出手,在下此番前往至誠莊,要見的是東方先生,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這話完全不給易高面子,一時令易高老臉又紅又白,亦讓其他人等心中生了不平,紛紛氣惱,卻敢怒不敢言。 「所以,」頓了一頓,他慢慢地接著說。「今日我出手,只是我一人之事,不管勝負如何,都由長天樓來承擔。」 易高眼睛一亮,隨即笑得可親。「俞樓主要為江湖除害,老夫自然不會阻攔。若是有甚麼地方用得著老夫,儘管說便是。」 俞驚瀾只是隨意哼了一哼,看也不看他一眼。易高打的甚麼主意,他當然知道。 任未傷劍法驚絕,他們幾十人聯手也不是對手,恐怕她殺到性起,他們會全數覆滅,如今他出手,贏了,「易老英雄」依然得個主持公道的名聲;輸了,是他長天樓的事,到時任未傷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幾十人要了結她,省時又省力。 任未傷眼中掠過快得來不及捕捉的光芒,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俞樓主,請吧。」 眾人紛紛退開,立刻騰出一塊極寬敞的地方來。 輕嘯一聲,任未傷抬劍垂眼,目光投到雪亮的劍身上,鐵器反射出來的白光照入她的瞳仁,微瞇的眼剎時凜若晨星,殺意立現,唇邊卻仍然笑意悠悠。 「這把劍已經跟了我十五年,殺人無數,它的鋒芒,全由鮮血萃練而出,我倒真不希望斷在它之下的,還有你的肢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