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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艾林    


  「他們喜歡打來打去。你看,為點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打得頭破血流多不值?」他爽朗地攤開雙手,坦然而言。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不及時行樂,為名利所累,非他趙冼鋒所要的。

  「你躲在一邊任他們打,等他們魚死網破,情勢對你不就更有利?」何必跑出來受苦呢?

  「我……爹有意讓我繼承家業,但如此一來,麻煩自然也多。」他跑出來,多半也是想暗示父皇,不要把他納入儲君的考慮人選。

  「衣食無憂難道不好嗎?」蘇遙卿漸漸也變得話多起來。

  「是很好,但我發現,跟你一起在這裡吃饅頭也不賴。」毋需終日勞心提防,還可以自由散漫,想笑就笑,想跑就跑,不用承受身份所帶來的重責和壓力。越說趙冼鋒的嘴咧得越大,開心地撕下她手裡一片饅頭,喜孜孜地送到嘴裡。

  「怪人。」她撇嘴看他,像在賭氣似的把剩下的饅頭全塞進嘴裡,不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撕她的饅頭。

  吃太快就是讓她兩腮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老鼠。趙冼鋒見她這樣,笑得前仰後俯。

  白他一眼,她並不以為意,走到爐灶邊汲些滾熱的水想洗臉。加了冷水後,水溫實在太舒服了,她有很久沒有好好地梳洗了。

  「小仙,屋裡有些皂角,我來幫你洗頭吧。」邊說他的手逕自霸道地上前要解開她被雪水浸濕的發。

  「不要,你放開。」她左躲右閃,可是身材瘦小的她哪裡逃得過他的大手,一會兒就被壓在木桶邊,低著頭,任其處置。

  掙扎不過,她只好認命,閉起眼睛,享受秀髮在溫水裡慢慢舒展的舒適,頭上忽上忽下的大掌力道剛剛好,皂角的清香瀰漫在這雪夜中的小屋內。

  「你的發好美,像匹上等的錦緞。」趙冼鋒鄭重又愛憐地搓洗她烏黑發亮的青絲,嘖嘖稱讚。

  動作快點啦,脖子好酸,別搓了。蘇遙卿在心裡嘀咕著,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給她洗頭。

  「我在宮……家時,想給小妹洗頭,主事太……管家居然以死相逼,不准我動手。」他很愛纏纏繞繞的烏絲,今日終於能如願以償。

  他自顧自地享受萬分,蘇遙卿忍耐了許久,想要發脾氣時,他這才意猶未盡地停手。

  「好了。」用布巾把濕濡滴水的長髮仔細包好,眸光閃亮地對著滿面漲紅的她道:「這皂角真的很香哩!啊,你幹麼踩我腳?」根本不知她已火冒三丈。

  「動作真慢。」在冷冷的外表下,她其實性子也沒多好。

  「我下次改進,但你也不用踩我吧?!」真是狠心,還那麼用力。

  「我要睡了。」

  「等等,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幾日該怎麼辦。」濕發還未干就想睡?趙冼鋒連忙拖住她。

  他手頭僅剩下三貫錢,如不想些法子,餵飽肚皮都是問題。

  一提到這事,蘇遙卿深深地歎了口氣,她賣身的一百五十兩銀子,留下五十兩給了兩位妹妹,其它的她帶著上路好張羅奶娘的後事,現下已所剩無幾。

  聽到她無助的歎氣,趙冼鋒緩緩道,「我有個吃飯不愁的主意,我會打獵。」

  他的射技可說是百步穿楊。

  她驚愕地抬頭,看他儒雅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個能自食其力的人。

  「到時打來的獵物,一部份留著自用,一部份可以拿去賣,兩全其美。」生計不再成為問題。

  「我會刺繡。」受他啟發,她也有了想法。

  「哦?不信,你這個小笨丫頭才不會呢。」心情極好,他挑眉鬧她。

  對上那神采奕奕的臉龐、炯炯有神的目光,一股異樣感覺驀地在她心裡衝撞,她兩頰通紅,不服氣地道:「你要不信,明兒個我就去買針線回來繡給你看。」

  「那就這麼說定了。」

  「到時候你打不回來獵物,別怪我笑話你。」她反將他一軍。

  「打獵是小事一樁,不過明晚還是讓我幫你洗頭吧。」她的長髮柔軟如絲綢,一洗就上癮。

  「想都不要想。」再讓他慢吞吞地洗上一個時辰,還不如直接給她一根繩上吊來得快。

  「你真不考慮?」

  「好、困。」煩死了。蘇遙卿火大地吹滅了桌上的燈,窗外的雪反射月光映入屋內,一切都顯得柔和。

  吱呀!趙冼鋒推開房門,雙手負於後,靜默地眺望空中的飛雪和遠處寂靜的無垠群峰。

  這可能是這個春天最後的一場雪,也是冬日最後的告別。

  輕輕地邁前兩步,她也來到他身側,與他共同欣賞這場飛雪。

  「發已干,早點睡吧。」趙冼鋒為她擋住風口,不讓雪花沾到她。

  「只有一張床。」她悶悶地說。

  「我自有辦法。床是你的。」

  「我個子比較矮,我睡木凳就可以了。」

  「床上的被子裡有虱子跳蚤,我才不要。」這是他的推托之詞,剛租下這間木屋時,他就已買了熏香潔淨被褥。

  「哼!就讓我被虱子咬好了。」他居然還嫌棄她渴望已久的床。

  可當蘇遙卿躺入床被中,嗅到沁人的花香時,她才明白他的心意,一股強烈的悸動深深震撼著她的心靈。她瞇起眼睛佯裝睡熟,看著他在屋子裡擺弄著兩張細窄的長凳。

  為什麼怎麼睡都覺得難受?趙冼鋒在長凳上翻來覆去_,就是找不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剛才他差點就要睡著,卻從凳上跌了下來。

  他只好坐起身子,趴在木桌上度過一夜,當然這一切沒有逃過蘇遙卿的眼。

  第二天大清早,她醒來時,屋內已空無一人,她打了個冷顫。趙冼鋒人呢?失落和恐懼一同襲來。

  不過當她看到桌上用炭灰寫的留言時,冷清的面容上添了一朵笑花。

  他去山中打獵了。

  心中立刻卸下一塊大石頭,她利落地穿好衣服,打算去城裡用最後的錢添置些針線。

  推開門扉,雪晴天霽,堆雪的大地銀裝素裹,往外遠望,她突然覺得景色有些眼熟,瞄向東側,頓時呆立當場。

  從這裡往東去不到一里地,居然就是奶娘的墳塋。

  這是巧合?還是他的精心安排?他跟蹤了她嗎?

  萍水相逢的他,給她太多太多她渴望的東西,一時之間,她心中滿是甜蜜的慌張。

  目前時興的繡樣無非鴛鴦戲水、盤枝艷花、五蝠獻壽,這些對於蘇遙卿來說都很簡單,奶娘還未過世前,她就和她一起做針線活賺取家用。可眼下她坐立難安,一會兒瞧瞧偏西的日頭,一會兒看看通往山裡的小徑。

  已過未時一刻,他為何還不回來?難道是在山中遇到應付不了的事?她心神不寧的丟下繡巾,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轉來轉去,最後決定親自去尋找那位自稱百步穿楊的大少爺。

  山裡寒氣凜人,密林深深,把太陽的餘暉阻擋在外,越往深處,陰冷恐懼的氣息越深重,彷彿眨眼之間,樹林裡就會跳出猛獸,置她於死地,而迴盪在林間的獸吼叫聲更是駭人。

  他到底在哪裡?看著週遭環境,她現在開始後悔了,她不熟悉山中的路徑,闖進來恐怕只會給趙冼鋒增加麻煩。

  繞來繞去,她這才發覺自個迷路了,她的心裡也越來越恐慌害怕。

  野獸的嚎叫近到就像在身後,她猛一轉頭,看見黑暗裡有一雙雙亮閃閃的眼睛覷著她瞧。

  不,她不要死,她想見到趙冼鋒,她還有妹妹要照顧,她不能死……不堪負荷的恐懼壓倒了她,她蜷縮著身體,用手抱住頭,摀住耳朵。

  倏地,一雙大掌握起她的柔荑。

  「走開!走開。滾。」她崩潰地又拍又打,奮力的掙扎,以為是林中的妖怪來抓她。

  「啊!住手,小仙,住手!」趙冼鋒躲著雨點般的拳頭,抓住她的兩肩,「笨丫頭,是我!」

  顧不得男女有別,他整個人壓在她身上,逼她對上他的眼睛,兩人在雪地裡滾得渾身是雪,「你打夠了沒有?」

  蘇遙卿終於壓下恐懼,看清楚趙冼鋒的臉,立即綻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可下一刻她又掄起拳頭槌打他的胸膛。

  「你為什麼這麼晚都不回來?」她板著臉流著淚,心裡又酸又甜。

  趙冼鋒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那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滿是嬌羞,惹人憐愛,他不由得心一熱,方寸大亂,吐納也不自覺的加重。

  兩人對視一盞茶的工夫,清清沙啞的喉,他才認命地解釋。

  「我打了幾隻野兔,趕新鮮送到城裡,換回些銀子,當然回來這麼晚。」口氣一轉,他非常嚴厲的指責,「笨丫頭,誰讓你獨自進山裡的?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單獨入林。」

  剛進家門,沒見著她,他大驚失色,冷靜下來後,發覺她通往山裡的腳印追到此處。

  「誰叫你不回來?!」她氣呼呼地嗆回去。

  一聽那撒嬌似的埋怨口氣,他狡詰笑道:「你在擔心我?我猜中了。」

  「誰擔心你這個……」她含嬌帶羞的瞄著懸在上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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