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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千尋    


  「當皇帝好嗎?我倒覺得那是個苦差事。」她努努嘴。

  當皇帝是苦差事?這話……恁地熟悉,是誰這樣對他說過?

  皺起眉心,鳳三沉吟不語。

  孟孟笑道:「你不覺得嗎?皇帝要是下錯命令,很可能會害死無數生靈,這業障要算到誰頭上?自然是皇帝囉,總不會歸到奉命行事的大官身上吧?」

  「你怎麼曉得那些大官是奉命行事,還是陽奉陰違?怎能把業障全算在皇帝身上?」不公平!他反對她的論調。

  「就算陽奉陰違,官員也是皇帝選拔出來的呀,最終啊,那些業障還是得落在皇帝身上,所以沒有福分的人,萬萬別勉強自己搶那個位置。聽過天命所歸嗎?老天爺總是算得清清楚楚。」

  風三不同意這話,橫眉豎眼,態度擺明表示著「爺不愛這話題」。

  不愛啊?就別說囉,人嘛,總有個七情六慾,喜歡不喜歡不見得需要道理。

  就在孟孟正轉著腦袋瓜努力尋找新話題時,一個年輕男子朝她走近。

  他穿著一身白色盡衫,不算矮,但比起身邊的鳳三要矮上大半顆頭。他好看的不是眉眼鼻唇,而是那雙眼睛,沉靜得如同一潭湖水,讓人備感安全。

  他走到孟孟前方十尺處,不再挪動腳步。

  就這樣,一個頎長的身影臨風而立,他看透世事的清潤眼眸中,帶著淡淡的悲憐。

  人會在遇見同類人時不自覺地相互吸引,直覺告訴孟孟,也告訴這男人,他們是同類人。

  這男人一出現,孟孟的注意力就被全盤轉移,讓鳳三非常不滿意。

  他怒目相視,表情猙獰,若人類能看見他的表情,肯定會嚇得噤聲不語、退避三舍,以保生命財產安全。

  可惜,對方看不見。

  孟孟起身,笑問:「你是於文謙?」

  「孟孟姑娘?」他也笑問。

  「嗯,我是賀孟莙。」

  「你怎麼認出我的?」

  「你和於叔長得很像。」

  「你……真的能看見我大哥?」在聽見祖父母的轉述時,他還半信半疑,可孟孟一句話就將他的懷疑全數推翻。

  「你應該看看我的字,我的字是於叔手把手教會的,神韻和於叔有八成像。」

  於文謙沉默,眉心深鎖,苦笑道:「這些年我始終存著一絲僥倖,以為大哥沒有死,只是躲在某個地方研究醫術,等我有足夠的能力維護他的安全,他便會回家,沒想到……」

  「你以為於叔沒死,是因為於文和帶回去的是骨灰,對嗎?」

  「嗯。」他點點頭。

  「於文和下的毒讓於叔的屍身在兩天之內變成黑色,於家一門習醫的人那麼多,怎會看不出於叔並非死於疾病?所以他必須把屍體化成灰。」

  「是,我懂。」

  「你別難受,於叔常說你比他聰明,一定可以將他這手金針之術發揚光大。」

  於文彬的師父年輕時很固執,死守著這個本事,直到又老又病了才後悔自己的自私,想著此技若能多傳給幾個人,定能夠救活更多命不該絕的病患。

  幸而他遇到於文彬,於文彬用一身功力為他續命,他便收於文彬為徒,將此技傳予於文彬。若非於文和的自私,如今這門密技必定有更多人得以傳承。

  於文謙點點頭,「這段時間要麻煩孟孟姑娘了。」

  「好說。」孟孟笑道:「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賀家宅院走去。

  鳳三不滿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就這樣走了?半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帶陌生男子回家,把他留在這裡?他氣炸了,心道她怎麼可以無視自己?怎麼可以有了「新歡」就丟下「舊愛」?

  可孟孟也委屈啊,當著於文謙的面,她總不能對著空氣說:「走吧,鳳三,我們一起回家。」然後伸出手任由他拉著吧?

  她要真這麼做,結果於文謙被活活嚇死,寧可不要密技也不與鬼魂共舞怎麼辦?於文謙不怕她跟於叔,不代表他不怕她跟別的鬼相處啊。

  這不是孟孟要的,所以……無視是最簡單的作法。

  換了於文彬,肯定能夠體貼孟孟,可惜鳳三不是於文彬,他是個不體貼、不會替別人著想的壞鬼,所以……

  看孟孟挨著於文謙指導金針之術,他氣瘋了。

  看於文謙把冊子拿到她眼前,指著裡頭的句子要求解釋,他氣瘋了。

  看著兩人肩並肩對一個假人指指點點,他氣瘋了。

  看於文謙時不時偷瞄孟孟,而孟孟對於文謙笑得溫柔,他氣瘋了。

  看著兩人坐在同一張書桌邊,各自認真,他氣瘋了。

  接連一整天,他們之間的每個動作都讓他氣、瘋、了!

  終於到了夜深,終於等到於文謙不再跟在她身邊,終於又只剩鳳三和孟孟兩個人。

  他擺著臭臉,很臭很臭,臭到會讓人害怕的臉。

  孟孟心裡清楚得很,關上門,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轉身就往他懷裡飛奔,緊緊抱住他、貼著他。

  她急巴巴地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你一定氣壞了,可我只就是想快點把他教會,讓他快點回於家,快點……從早到晚和你在一起。」

  怒氣瞬間蒸發,他的臭臉倏地變成笑臉。

  逆鱗被撫順,鳳三捧起她的臉吻到天荒地老,吻她光潔的額頭、小巧的鼻子、柔嫩的紅唇以及數著「紅寶石」的耳垂。

  他需要很多個吻來證明,孟孟不會被「人」搶走。

  她被他吻得氣息不定,卻不願意就此喊停,任由他作為、任由自己的心沉倫。

  他躺在她床邊,手指輕輕戳著她艷麗的耳垂,用惑人心神的聲音問:「說說,做錯事要怎麼罰?」

  「罰……禁足?」反正她就在屋子裡教於文謙,不出門也不打緊。

  「行,就罰禁足。」

  「罰多久?三天、五天還是十天?」她巧笑倩兮,趴在床上,手指碰觸他的臉。

  真的難以理解啊,明明只是一縷魂魄,可她的手指卻有真真確確的觸感,孟孟解釋不來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啊……覺得喜歡……

  他一把抓住她調皮的手指頭,撂下狠話,「罰到你五十歲。」

  噗嗤一聲,她笑彎眉毛,往他身上趴去,柔聲說:「不如罰我一輩子不嫁,永遠陪在你身旁,可好?」

  這個罰,罰彎了他的眉毛。

  他環住她的腰,心滿意足地回答,「好,等你這輩子走完,我們一起過奈何橋,一起喝孟婆湯,一起重入輪迴。」

  「如果孟婆湯讓我們忘記彼此怎麼辦?」

  他想了想,反問:「你會不會耍賴?會不會鬧場?」

  「不會。」孟孟實誠回答。

  「沒關係,你不會我會,我來學齊天大聖大鬧陰間,逼孟婆自己把我們的湯給喝下去,那我們就不會忘記彼此了……」

  鳳三說得很興奮,孟孟聽得很開心,可站在窗外偷聽的黑無常臉更黑,白無常臉更白。

  黑無常咬牙切齒,恨恨地罵了句,「這個死小子!」

  白無常卻謹記鳳三的話,提醒自己,等他領號碼牌的時候,一定要把他當成VIP,半點委屈都不能給。

  並不是鳳三胡思亂想,於文謙確實對孟孟心存好感。

  離家時,祖父、祖母叮嚀了他兩句,他們說:「孟孟是個好姑娘,又是你哥哥的徒弟,如果你也心悅於她,就加把勁,別溫溫吞吞地讓人捷足先登。」

  在來之前,他只覺得祖父母想太多,可見過孟孟之後,他卻覺得有何不可?

  孟孟與自己這般相似,她善解人意,寧靜恬然,會不自覺地散發出溫柔的力量,和她相處,他浮躁的心能夠獲得平靜。

  他已經二十二歲,太醫院裡許多同儕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還是孑然一身,以前是一心記掛著大哥,如今……

  今日的課程結束,於文謙看著孟孟,淡淡地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個木匣子放在桌邊,對孟孟說:「這個送給你。」他沒做過這種事,話一出口,臉便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為什麼?」

  「因為大恩不言謝,但我們的交情沒有好到能夠以身相許,所以微薄小禮,萬望姑娘笑納。」

  孟孟噗嗤一笑,打開匣子,裡頭是一支玉簪。

  瞄一眼玉簪,鳳三口氣輕蔑,「這麼便宜的東西送得出手?濟善堂不是賺很多嗎?」

  孟孟笑歪了頭,幸好是「這麼便宜的東西」,否則她哪敢收下?

  「多謝,以後別再破費,我不過是個中人,學會於叔的本事再傳給你罷了,何況我不虧,我賺得一身醫術呢。」

  「都說是微薄小禮了,哪算得上破費?待哪日我尋來和闇暖玉,你再說我破費吧。」

  孟孟搖頭,認真地再說一遍,「真的別再送東西給我,於大哥肯定是見我身上無金銀玉飾才會想送禮,但我不是買不起,實在是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就算給我再多首飾,我也不過是勞神地再找個盒子收妥罷了。」

  由于于老太爺、於老太太把她當孫女的關係,她便沿著這個輩分稱呼於文謙為大哥,不過對于于文彬,她還是習慣稱於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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