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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湛露    


  曹尚真今日告假沒有上朝,請假的理由是感染風寒。但此時他卻坐在家中的水榭旁邊,優哉游哉地撥著琴弦,似乎全然不在意水上的風涼會加重病體。

  丘夜溪倒裹著一襲披風坐在旁邊,斜斜地看他,「你就這樣鎮定,一點都不擔心?你應該猜得出他拿走那信之後會怎樣,一點也不怕?」

  看了看地上的影子,他笑容更加悠閒,「大概再過不了半個時辰,宮裡就會差人來叫我進去問話了。夜溪,倘若陛下今日要將我問斬,你可要將孩子拉拔大,別讓我曹家斷了香火。」

  她伸腳踹了他的腿一下,狠瞪他,「就不會說些好聽的,非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你又不信神佛,怕什麼吉利不吉利的?」他涎著笑臉湊過身來,在她唇上啄了啄。「你今日千萬別出門。」

  「怎麼?」

  「我怕楚長煙一戰失利後會狗急跳牆,做些齷齪下流的事情。」

  「難道你還怕他會拿我做人質?我才不信。」她鄙夷地撇嘴,「他雖然看你不順眼,一心要扳倒你,也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

  「你不是常說我們這些忠臣良將以忠義自居嗎?其實除了忠義,我們還以俠義自居,俠義之人不會做這種不仁不義的下三濫事情。」

  「不會最好。」他伸了個懶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此時,果然有宮中太監來傳話,說皇帝召見曹尚真,要他立刻入宮。

  曹尚真嘻嘻一笑,「看夫君我神機妙算,是不是快趕上諸葛亮了?」

  丘夜溪有點擔心地和他一道起身,整了整他的襟口領口,柔聲說:「要小心。你做事總是太自負,只怕早晚有栽跟頭的一天。」

  攬住她的腰,他柔聲道:「錯了夜溪,你到現在還是不瞭解我。其實我只是在外人面前裝得很自負,因為只有表現得越強大,敵人才會越怕。但是這種自負並非是盲目自大,因為自大的人只能得意一時,自信的人才可以得意一世。」

  她也抱住他的後背,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跳還是這樣平靜有規律,全然沒有紊亂的跡象,由此可見,他此時的心態也如常一樣沉著冷靜,沒有半點緊張或興奮。

  只是身為他的妻,她還是會為他擔心。她知道只要他在朝中一日,這樣擔心受怕的日子就永遠會有,但是他既然選擇了這種富有挑戰和刺激的生活,她又選擇了他,就只有一生追隨了。

  曹尚真入宮時,看到夢嬌神思恍惚的在前面走著,就過去拉了她一把,笑道:「夢嬌,怎麼了?小心腳下石頭絆了腳。」

  夢嬌看他一眼,又垂下頭,「是真的嗎,尚真哥哥?」

  「什麼?」他被問得一頭霧水。

  「母后說楚長煙出身有問題,怕他是專門來害我的人,你說這會是真的嗎?」

  看夢嬌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曹尚真倒不忍說出真相了。他撫著她的頭頂,柔聲問:「你真的很喜歡他?」

  「嗯,我這一生還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人,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給他看。」

  「那你覺得他也是這樣喜歡你的嗎?」

  想了好半天,她沮喪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剛才從母后那裡出來,我就一直在想,似乎都是我纏著他,他才對我好的,我不確定他對我究竟有多少真心。」

  曹尚真思忖著,沉聲說:「好吧,你若信得過尚真哥哥,我幫你去考驗考驗,若他對你有真情,我就幫你去和皇帝皇后說情,可若我覺得這人對你是虛情假意,勸你也早早放手吧。」

  看夢嬌還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沒有再說話,就跟著太監入了即將開打的戰場。

  在皇帝寢宮中,如曹尚真所料,楚長煙垂首肅立在榻旁,兩個人好像剛剛經過一番長談。

  一見到他進來,皇帝什麼也沒說,先將兩件東西甩了過來,丟在他腳下,「尚真,你怎樣解釋這件事?」

  曹尚真慢悠悠地撿起了那兩件東西。一件是川北郡的將軍王成德寫給他的親筆信,告知他已經將軍餉放貸得來的收入分出一部份紅利,存入曹家經營的錢莊,另一件,就是夜溪今日從他那裡「偷」出來的,批給太常縣縣令的親筆批示。他握著那兩份文件,笑問:「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朕正要問你。尚真,朕是如此地信賴你,才將滿朝大小事情都交由你管,可是你竟然罔顧王法,將餉銀挪為私用,以謀私利,你、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曹尚真沒有因為皇帝的雷霆之怒而有絲毫慌張,他晃了晃那兩封信,「陛下就因為這幾張紙就要定微臣之罪嗎?怎知道這不是什麼人捏造出來,誹謗微臣的?」

  他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楚長煙,又說:「若因為這兩份文件上的筆跡像微臣的,就要定微臣的大罪,那微臣這裡也有點東西與楚侍郎有關,不知道楚侍郎是否敢過目一看呢?」

  楚長煙今日本來勝券在握,沒想到他會忽然變出個東西要自己看,不覺楞了一下,本能地回答,「下官問心無愧,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是不敢看的。」

  曹尚真一笑,從袖子中也拿出兩封信。「其中一封是微臣前日請月蘭鎮的知府從楚侍郎的千總府中尋找到的公文,另一封,是從近日在京城中捉獲的一名流寇身上搜到,流寇首領給與她的密信。兩篇文章雖然內容不同,落款不同,但是那一筆小楷柔中帶剛,瀟灑飄逸,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了的。」

  當皇帝看到他呈上來的信之後也楞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的確是出自同一人手筆。

  曹尚真搖著頭歎氣,「那名流寇也真是處心積慮,太過大膽了。因為憎恨楚大人剿寇之舉,所以當楚大人陞遷至京城之後,一直刻意跟隨,還偽造信件,故意露出破綻讓我的手下人擒獲,以圖污蔑楚大人的清譽。楚大人,在下和你也是生死之交了,你以為我會信得過賊人這小小的仗倆,然後到陛下面前中傷你嗎?」

  楚長煙心中一冷,驟然沉了下去。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曹尚真竟然會提前預知自己的動作,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果然皇帝看完這兩封信後,立刻對他之前拿來的東西充滿懷疑,反問道:「長煙,王成德將軍的那封信是誰給你的?」

  楚長煙思忖著,還沒有開口,曹尚真就搶先道:「微臣知道。那是王成德將軍手下的一名副將,因為妒恨將軍,所以造出來污蔑將軍與我的。楚大人不明就裡,得到這封信,又出於忠君愛國,一心維護朝綱,未經查證就急忙拿來給陛下看了。這件事,微臣不怪楚大人魯莽,只能贊陛下識人辨人一流,選中了楚大人這等英年才俊與微臣一同匡輔明君。」

  他三兩句就將一場危機化於無形,不僅給了楚長煙台階下,還連帶著拍了皇帝的馬屁。

  皇帝也知道這其中有古怪。前日曹尚真還懷疑楚長煙的身份有問題,緊接著楚長煙就帶來了這些書信狀告曹尚真,最詭異的是,曹尚真居然也有準備來反將他一軍。

  但或許這只是兩名臣子的明爭暗鬥,為的不過是在帝王面前的寵幸,讓他們鬥得狠一些也沒什麼不好,兩虎相爭之下,彼此牽制,反而不會出現一人獨尊的朝中局面。如此一想,他就睜一眼閉一眼,喝斥了幾句楚長煙的魯莽,又含含糊糊地安撫了曹尚真幾句,就讓他們退下了。

  曹尚真出了宮門,立即撲哧一笑,看著前方僵硬的背影悠然開口,「楚侍郎請留步,本相還有話說。」

  楚長煙面色青白如鐵,側過臉來,恨聲嘲弄,「丞相今日大勝,不知道還有何見教?」

  「你知道你今日輸在哪兒了?」踱步過來,他輕聲說:「輸在輕敵。你一直低估我,高估你自己。楚長煙,你剛到京城才幾日,就以為人脈上能廣得過我?你以為那封王成德的信怎麼會到你的手裡?」

  他一驚,瞪著他,「該不會是你安排?」

  曹尚真又露出那燦斕得讓人憤怒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你在查戶部兵部那點餉銀,也知道你早就懷疑我,不過這事情你真的懷疑錯了,雖然是有人挪用餉銀,但與我無關,那點銀子我還不放在眼裡。

  「只是你既然盡全力要在這事上查我,我自然也要配合你的努力,演好這一齣戲。你再想想,你前腳讓夜溪偷我的筆跡,不到半天工夫她就送來一封信,信上字跡內容與你所需居然相差無幾。這不是太巧了嗎?簡直是不可思議。」

  楚長煙頓時心痛得抽了起來,「難道丘尚書也……」

  他連連笑著點頭。「夜溪是我老婆,這輩子除了我,別的男人她不會看在眼裡的,當然是我說什麼她就照做,怎麼可能背著我和別的男人連手?這叫謀害親夫,她那樣善良的人可做不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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