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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黑潔明    


  過去數日,她每回問那男人是有什麼法子,他總不肯說,只道天機不可洩漏,她屆時看了便知——

  看了便知?他可知那棺裡是什麼?

  瞧著眼前那幾位大人與那魏嚴,她腦海裡一片空白,她嘴半張,抖著唇。

  刺史大人抬眼瞧著她,微笑:「白露,你可有話要說?」

  「我……」白露看著那彷彿來看戲般的刺史,和一臉憤憤不平,定要置她於死罪的魏嚴,她張嘴欲言,認罪的字眼,已在喉中,然後她看見了他,那男人定定的瞧著她。

  如果你見情況不對,想再認罪,我不會攔你,他說過,這般說著。

  相信我。

  他也曾這麼說。

  我什麼都知道。

  可他真的什麼都知道了嗎?她能感覺一顆心在胸口狂奔。

  我不會陷你於不義——

  他在堂上,隔著那些人,黑眸深深的瞧著她,要求著。

  相信我。

  看著那男人的眼,她喉頭緊縮,終於臉色蒼白的擠出了兩個字。

  「沒有……」

  男人眼裡,透出了暖意。

  白露喉頭緊縮,心中仍有忐忑。

  「長史。」刺史大人往後坐回位子上,瞧著她與那老狐狸魏嚴,心情愉悅的道:「派人備轎,召來仵作!看來,咱們要去挖墳啦!」

  此話一出,府廳內外眾人盡皆嘩然,每個人都開始移動,打聽著魏家祖墳是葬在哪裡,試圖要搶得先機,佔得看戲的好位子。

  第17章(1)

  岳州城外,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在雪中前行,一路上了山。

  魏家祖墳在城外山腰上,當官的搭轎有人扛,也沒人敢擋,雖比一般老百姓慢出發,可走到哪人都得讓,到得了魏家祖墳那山坳處,刺史大人一下轎,就瞧見周圍官尉們圈出的地界之外,那是滿山頭都是人啊,而且還有越聚越多之勢。

  每個人都在討論這件以毒藥藥人連殺七人的案子。

  「款,我說白露姑娘定是冤枉的!」

  「呸,我道她定是個毒婦!我剛站多前頭呀,你們沒見一聽要開棺啊,她臉白得和什麼似的,鐵是心裡有鬼!」

  「姓魏的,你胡說什麼?!我們白露姑娘人美心好,多年來濟世救民,不知活了多少人。哪像你們仗著魏老頭子曾為縣承,貪贓枉法、欺壓良善!」

  「白露那刁婦壓根不知哪來的,八成之前就幹過不少醜事了!」

  「你胡說!你幹的醜事才多呢——」

  這山頭上,應天堂的人有,魏家的人也有,一時間差點打鬧起來。

  刺史大人朝那鬧處瞧去,就見一富家少爺同一小姑娘拉扯在一起,幸得身旁的人七手八腳的把那兩人拉了開。

  那富家少爺還想再抬起腳踢那小姑娘,抓著小姑娘的一位大娘大手一擋,斥喝一聲:「姓魏的,刺史大人在看呢,你是想被抓下去笞杖嗎?」

  富家少爺聞言,這才止住了動作,朝這兒瞧來。

  這死人長眠之處,怕是不知多久沒這麼熱鬧啦。

  刺史大人看著那魏家少爺眼中未退的狠厲,只笑了笑,扶正了自個兒頭上的官帽,將兩手兜在暖手套裡,邁開了步子,就往前頭走去。

  而他那聰明可靠的長史,早帶著官尉們騎馬更快上一籌,伶俐的在那魏家少夫人的墳頭前,備好了桌椅,甚至擺上了鮮花素果。

  刺史大人一至,長史便替他點好了香,恭敬遞上。

  他輕咳兩聲,將暖手套遞給長史,接過香,待得其他三位大人也到了,方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墳以香敬之。

  「民女魏林氏少涵,本官今來,特為查明你冤死之案,今挖墳開棺驗屍……」

  他說一說,還會忘詞停一下,長史必會小聲和他提醒,這說說停停再說說,半晌後才終於講完那落落長的告辭,然後一屁股就在那桌案椅後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囚車到了。

  人人爭看著那傳說中連殺七人的毒婦,有的人瞧白露樣貌那般好看,不禁心生憐惜,幫著她說好話,卻有更多的人是對其咒罵連連,吐著口水。

  「就是她!就是她!那穿白衣的那個,她就是那毒婦白露,就是她同她姘頭宋應天,共同騙色詐財,連殺七人!」

  「大夥兒快瞧,看她人模人樣的,長得也挺有幾分姿色,偏生要幹這謀財害命之事!」

  「看她那冷臉,殺了人還不知反悔,一點也不愧疚,當真是心狠手辣!」

  那些嘴裡嚷嚷著,煽動著人群的人,露出的皮膚上多有紋身,一副流氓地痞模樣,是以雖有人不同意,可也不敢與之爭論。

  白露不理會那些惡意中傷的言語,也不看旁人,就是定定的垂眼坐在囚車之中,直到囚車停了,她下了車,也對週遭的吵雜視而不見、聽若未聞。

  「去死吧!賤人!」

  隨著那咒罵聲,忽地,不知誰將一顆爛掉的果子,朝才剛下囚車的白露扔去。

  眼看那果子就要砸到了她腦袋上,一根拷訊用的訊囚杖驀地打橫,砰地一聲將那爛果子倒打在雪地上,激起千堆雪。

  「大膽,刺史大人在此,誰敢放肆?!」

  這一杖,將那雪地打出了一個大坑,直見泥土,而杖下的果子早爛得看不清原有的模樣。

  持杖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小魅。

  他冷瞪著那些試圖煽動人群的王八蛋,然後命令一旁持杖的官衛們道:「此處現為公堂,再要有人持物亂丟,就抓起來笞杖三十!」

  他聲不高,卻極清晰,傳得老遠去。

  這宣告,教人群頓時噤若寒蟬,就連那些地痞,也不敢再嚷。

  他一杖就在地上打出個大洞,若給他打上三十杖,豈不變成堆爛泥了?

  見終不再有人瞎嚷,他方冷冷朝那主使這群流氓興事的魏家少爺看去,直至那人憤憤將視線調開,才將手中法杖交回給那原先持杖的官衛。

  經過白露身邊時,他幾乎忍不住想同她說話,但魏嚴就在旁邊,所以他只是握緊了拳,忍住了想扶她的衝動,直往前行,來到刺史大人身邊。

  犯婦白露,訴者魏嚴,以及其他一千人證,全都被帶齊,一併押到了刺史大人前方跪下。

  刺史大人瞧著前頭那些人,再瞧瞧蘇小魅,和一旁那些魏家的大小墳頭。這戶姓魏的人家,幾代都曾當官,即便改朝換代,他們這官倒也都當得挺穩當的,雖都不是大官,可就地方官員也讓他們過得挺快活了,這祖墳碑上隨便算算,竟也有人曾任三朝之官。

  墳頭上,綿綿白雪高迭,像極了一顆顆剛蒸好的饅頭。

  這挖墳開棺不知要搞上多久?

  可惜他忘了教人帶饅頭來吃,這蘇小魅真愛找他麻煩,若非如此,他現在可還能待在家裡,同愛妻一起待床上被窩裡呢。

  待人都到了,他方對那已手持鐵鏟,站在墳頭旁的幾位官尉,抬手揮揮,道:「好了,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開挖吧。」

  挖墳的動手了,將皚皚白雪鏟開。

  蘇小魅站在他身旁,視線卻還停留在那犯婦白露身上。

  他輕咳兩聲,「蘇將吏。」

  蘇小魅拉回了視線,瞅著他。「大人?」

  他狀似無意的看了那魏嚴一眼,隨口閒聊著:「我看了這訴狀,上頭說主使者是應天堂的宋應天,怎不見你追送其歸案?」

  蘇小魅眼也不眨的道:「宋家少爺出門遠行,暫且尚不知其所蹤。」

  胡說八道,這傢伙最擅追蹤,他不信這傢伙找不到人。

  刺史大人挑眉,道:「你該當知,諸捕罪人,有漏露其事,令得逃亡者,減罪人罪一等處置。」

  「大人將律法念得極熟嘛。」蘇小魅似笑非笑的挖苦他,「你家長史給了你小抄了嗎?」

  他不羞不躁,往後靠到椅背上,道:「我可是官啊,需要背什麼律法?我家長史懂,主典、判官他們懂就好。本大人當官啊,是為了享福,可不是為了旁的人做牛做馬。」

  姓蘇的將吏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咕噥:「狗官。」

  「我聽到了。」刺史大人將雙手在腹上交握,也笑著。

  「就是要你聽到。」蘇小魅泰然自若的說。

  剌史大人聽了不惱,就還是笑。

  挖墳的人,已將雪都鏟開了,他們繼續奮力的鏟著墳土。

  長史在這時,貼心的請人煮了薑湯,差了官尉,為各位大人一一送上。刺史大人怕兒的,當是他自個兒親送。

  刺史接過薑湯,卻見那姓蘇的拒絕了長史的好意,一雙眼又溜回那犯婦身上,忍不住低語輕斥,「小王八蛋,你要不要乾脆過去陪她一起跪著好了?」

  蘇小魅聞言,這才勉為其難的拉回視線。

  長史見了,只俯身在刺史耳旁建議了幾句。

  刺史擺擺手,揚聲朝那干跪著的人等,道:「天冷雪凍,都別跪了,一會兒凍傷了,咱們還得出藥錢、請大夫,通通起來吧,站著就好。」

  聞言,大夥兒全起了身,就白露因腿有傷,起到一半,顛了一下,差點又跪回雪地裡,可她忍住了疼,以手撐地,這方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但這跪上一會兒,膝腿上的雪水早化了一些,浸濕了她的衣,教她冷得直打顫,一張小臉看來竟比雪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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