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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決明 澡室外,罰她的那名副將的聲音傳了進來,莫晚艷來不及從大浴池裡爬起,只好閉住氣,往水裡藏。 被副將瞧見,八成又要尋她晦氣。 「你知道我今天沒收多少張畫像嗎?足足三十四張!」 「呃,那三十四張可不可以讓我瞧瞧?」 「將軍!」副將以下犯上,對著將軍也照吼。 「人、人家也很喜歡嘛……我手上也藏了一張呀,呵呵呵。」四十多歲的女將軍提及此,笑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交出來!」 「我是將軍耶……不能給我個特權嗎?」聲音可憐兮兮的。 「是個將軍就別拿另個國家的皇帝畫像流口水!」就是因為上樑不正,下梁才會東倒西歪成那副德行,一個接一個全暗戀起別國的男人! 「可是他好好看哦……」 「你當他娘都綽綽有餘。」副將很殘忍地打散她的美景,請認清現實,謝謝。 不行了,快沒氣了。莫晚艷悄悄將鼻子探出水面,呼吸新鮮好空氣,所幸副將與將軍正背對著她在脫軟甲及襯衣,完全沒發覺她,她吸足了氣,又沉下去,水面只剩一顆小小氣泡,啵的一聲,消失無蹤。 將軍與副將是姨甥女關係,在管裡眾所皆知,所以副將有時也會對她自個兒的小姨發脾氣,她就見過好幾回,所以並不吃驚聽見副將在教訓將軍。 「我要調你去挑水砍柴啦。」嗚,壞人。 夫,你乾脆說要跟我爹娘告狀算了。「不過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子,毛長齊了沒都還不知道,迷死你們這群老女人。」 「你竟然說這種話?!你就沒瞧過他的模樣!那天他設宴邀我們這群鄰國的文武官員,他一個個向我們敬酒,他全記得我們的名字,你都不知道他用好好聽好可愛好清脆的聲音叫我雁翎將軍時,我的心都酥了——」哦,回想起那一幕,她死都甘願。 「呿,靠美色治國的男人。」副將可不屑得很,拿水瓢舀水從肩頭淋下,再抹了一身泡沫。「還替他組什麼護衛隊?!保護自己的國家都來不及了,還有空去保護他?」哼。 「他真的很可愛嘛——」將軍用著莫晚艷不曾聽過的嗲聲在說話,即使潛在水裡,那嗲聲還是滲透到她耳裡,讓她抖了抖寒顫。 「一國之君要有的是威嚴,而不是可愛!」 「鳴鳳那種美少年,只要可愛就夠了。」將軍捧著臉頰,想起可愛的容貌,一臉好滿足。 「你才真的夠了!」 莫晚艷聽見了兩個好耳熟又好陌生的字眼。 剛剛她們是在說——鳴鳳? 明知道該先考量自身安危,在副將與將軍如此靠近大浴池時絕不能探耳探腦,她卻像是餓了好久的魚兒,被名為「鳴鳳」的誘餌給釣上了…… 水面上,探出一隻小巧的耳,想偷聽得更清楚明白些—— 突地,耳朵被人狠狠擰住,直接從水裡拖出來! 「好呀,莫晚艷,都什麼時辰了,你還敢來沐浴?!」副將惡狠狠也毫不留情地扭轉她的耳朵。 「我掃校場掃得全身都很臭嘛……」不洗乾淨她今晚會睡不著。唔痛痛痛…… 「還敢頂嘴?!」 「不敢。」識時務者為俊傑。 「哼。」諒你也沒膽。副將放開她的耳朵,要她滾出來,莫晚艷只能乖乖聽話,副將卻又喚住她,「既然這麼愛玩水,你就端一盆子水,去將校場擦、干、淨,明早我去檢查,要是校場的地板沒有亮到能反射出我的倒影,你就該死了。」 校場的石板能擦亮到反射出倒影才有鬼吧? 「是。」此時不答是,下場會更慘。莫晚艷將衣服穿回身上,水盆舀滿水,正要去擦校場。 「慢著,你剛才還聽見了什麼?」副將瞇眸瞪她。 「什麼都沒聽見。」 「真的?」 「真的。」死也不能說她聽見了堂堂將軍嗲聲誇著鄰國的小皇帝有多可愛多美麗多迷人;死也不能說她不小心瞄見了威武將軍捧著輕泛紅暈的臉頰訴說鄰國的小皇帝多可愛多美麗多迷人。 「若營裡傳出半點風聲,我就唯你是問。」 「哦……」 「還有,等會先到我帳裡的桌上將那疊妖惑人心的畫像給燒光,燒光了再去擦校場!」 「留一張給我……」將軍還想說些什麼,全被副將給瞪得嚥了回去,她閃著委屈的眸光,在暗示莫晚艷達成她貪戀美色的小小小心願。 「是。」抱歉,將軍,我還不想死。 莫晚艷領了命令,只想趕快退出澡室,所幸副將此時全盤注意力都留在教訓將軍要爭氣點上頭,沒再刁難她。 離開澡室,夜裡的風拂來有些涼,她頭髮是濕的,身子也沒幹,連帶弄濕衣裳,她朝手掌呵氣,讓掌心感覺一些暖意,她笑了笑,掄緊拳,將溫暖握牢,這樣身子就不覺得那麼冷了。 經過幾處營帳,來到副將帳子裡,她在桌上找著了副將口中所言「妖惑人心」的畫像,雖然早知道畫裡繪的是鳴鳳,然而偷偷攤開來瞧,還是讓她胸口咚咚地震了兩下。 這是……鳴鳳?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十二歲的小男孩,突然躍進了這麼大一步,她無法適應。 數數年紀,鳴鳳也該滿十八,是個小男人了,她以為了不起就是十二歲時的長相再拉長一些,肩膀寬一些,其餘都不會有太大變化,偏偏畫上的人可不僅是這般小小的改變—— 他的眸子變得細長,五官褪去不少青澀,臉龐不再是孩童時的圓潤,彷彿一顆原石被細細雕琢過,稜與角都已成形,與其說他可愛,不如說他俊美,笑起來不似那年單純,有些世故,仍是很迷人,不同的是,這種笑法,殺傷力很強,他再長個幾年,殺遍天下少女芳心。 「好久不見了,鳴鳳。」 說完,才覺得自己好蠢,竟對著幾張畫像說話。 「可惜要燒了你,不然副將那邊我就該糟了,說不定她還會叫我交出燒完的灰燼來交差。剛見面又要馬上分離……不過我想這些年你九成也沒想念過我吧,所以燒了你我也不會心痛的。」卷妥畫紙,她走出營帳,找了營帳旁側的火柱,引燃火苗,畫紙上栩栩如生的笑靨逐漸被文火吞噬。 她蹲著,趁第一張尚未燃盡之前,第二張跟著放下去,第三張繼續無情地燒,第四張也不跟它客氣…… 他無情,她也不用他博義氣,反正兩個人應該是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話雖如此,燒到第三十四張時,她遲疑了一下,紙末沾上火光,焰橘色的火竄上,她直覺反應用右手去拍,將火苗拍熄,拍得自己手掌一片黑灰。 「好吧,我沒有你無情無義,說實話……我還常常想起你,想起那幾天快樂的相處,不過都是和十二歲的你,畢竟我今天是頭一回看到十八歲的你,嗯……你變得很陌生。」 她抹掉燒去一小角的紙灰,將第三十四張畫張小心折好,本想藏在衣襟裡,但她的衣裳是半濕的——她弄不懂自己想將李鳴鳳的畫像收好的衝動,只想著該如何偷渡這張紙而不被副將發現並活活打死…… 「燒完了沒?」 身後副將的聲音著實嚇著了正準備做虧心事的莫晚艷。 「燒、燒完了!」莫晚艷慌張將畫藏在身後。 副將正在擦拭濕發,視線半掩在大布巾之後,沒瞧清莫晚艷的心虛,只瞄了地上還在閃著點點紅光的灰燼,滿意了。 「你還在這裡幹什麼?校場擦了嗎?!」 「還沒……」 「那還下去?!」 「好。」 莫晚艷一溜煙跑得很快,手裡握著偷藏成功的畫像,忍俊不住地綻放燦爛笑容。 ☆ ☆ ☆ ☆ ☆ ☆ ☆ ☆ ☆ ☆ ☆ ☆ ☆ ☆ 「不准。」 「晴晴,求求你。」 「不准。」 「晴——」 「磨蹭我也沒有用。」 「晴晴——」 莫晚艷又躲在大浴池裡,聽見將軍與副將的對話。她一點也不想偷聽,而是她幾乎每天被罰,又不想頂著渾身汗臭去睡,只好冒險趁夜來洗。她明明已經拿捏好時辰,以為自己是等到將軍與副將洗完之後才摸進來玩水,誰知道今天將軍與副將也晚了半個時辰才來淨身,害她又只能往水裡藏身…… 快出去吧,別發現我在這裡……我不想再去擦校場了,嗚。 「晴晴,我要是沒去,我會抱憾終身,你忍心看小姨天天憔悴,天天以淚洗臉,天天茶飯不思嗎?」 「你最好再誇張一點!不過就是張邀函,你激動個啥勁?!你有點尊嚴好不好!不要忘了,鄰國的皇帝是敵人!聖主說過,等李鳴鳳滿二十歲,我們就要再發兵去打他們國家,現在的友好只是可憐他年紀小!瞧瞧你!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像失心瘋一樣,這仗怎麼打?!別人上戰場是拿刀拿劍的,你們這群女人九成九隻會拿花去示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