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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千尋    


  「王爺,皇上已經安寢,有話明兒個再說吧。」王順幽幽回答,沒有半分情緒起伏。

  「不行!」他怒斥一聲,卻見江太醫和王順竟雙雙背過自己。

  見狀齊穆韌更加心急,是皇上下令在阿觀行刑前不能幫他們解毒嗎?

  他強壓下滿心怒濤,說道:「那就煩請王公公向皇上稟報,我同意皇上的條件,只求皇上饒王妃一命!」

  王順眉頭蹙緊,還真是讓皇上給料中,王妃把自己看得太輕了,她在王爺心中不是普通份量。

  他轉回齊穆韌床邊,遵照著皇帝的意思低聲道:「王爺,您應承下皇上的條件,會快樂嗎?」

  「我的快樂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目的達到了。」他恨恨說道。

  王順苦笑不已,人人都想爭取的位置,怎地到了王爺這裡就成了燙手山芋?!

  「王爺別怨皇上,若不是皇上看重您,怎會以此相脅?皇上是從小便被栽培當個好皇帝的,不管什麼事情都得以齊焱王朝的江山做考量。」

  「微臣豈能不明白?」齊穆韌冷笑,字字句句說得咬牙切齒,若是換了旁人,便是誅滅大罪,可偏偏他是為國家、為皇帝立下無數功勞的靖王爺,也是那年……

  當年陪皇帝往靖王府送信的人是他,因此所有的過程王順一清二楚,這個錯誤,造就了皇上的終生愧疚、老王爺的憾恨,以及兩個出類拔萃、卓爾不凡的雙生兄弟。

  人生事,事事件件難計算,皇上怎知流落在外的骨血,竟會比養在身邊精心教育的皇子還要傑出、磊落而良善。

  皇子們沒有手足情誼、父子親情,眼裡只看得見那個位置,算計、打壓、謀劃……

  諸多手段讓皇上傷心至極,若非如此,皇上怎會把腦筋動到王爺身上。

  可王妃說對了,就算皇上迫得王爺低頭,王爺這輩子再也不會快樂。

  「王爺放心,皇上已經不需要您的應承。」王順深吸口氣,回道。

  「什麼意思?!」

  怒目一張,王順心頭微嗆,果然是殺人無數的大將軍,一個眼神、兩分氣勢,就嚇得他這個老奴才退了三步。

  「皇上去過天牢見過王妃,王妃說服了皇上,不逼您接下那個位置,奴才不得不說,王妃是奴才見過最聰慧的女子。」

  第五十一章  心死(2)

  「阿觀說服了皇上?」他揚聲問。

  她依然在乎他?依然為他說話?她依然……心口竄上的不是小火苗,而是大大的希望,如果阿觀能說服皇帝不強逼自己,那麼,她是不是也能夠說服皇帝不殺她?

  她那麼聰明、那麼可愛、那麼真誠,皇上也認同的,曾說過:這樣的女子天地間只此一人。

  「是的。若王爺和三爺能像王妃那般心平氣和地同皇上說道理……皇上性格仁慈,說不定能被感動,可惜心急則亂,這幾日王爺使的法子,只是讓情況越變越糟,皇上或許捨不得對你們動手,可是對王妃就沒有這份不忍心了。」

  意思是……阿觀說服了皇上不逼迫他,卻沒說服皇上不殺自己?平順的雙眉再度攏起。

  「殺人償命,何況王妃下毒的對象是皇貴妃……」

  王順沒把話說完,齊穆韌扯起喉嚨怒聲道:「江太醫,快給我藥恢復內力,我要去找皇上談。」

  江太醫走近,齊穆韌在他眼底看見淡淡的悲憐,為何?他察覺不對的大喊一聲,「不許!」

  但江太醫拿著銀針的手往下一扎,齊穆韌再度陷入無邊黑暗。

  再度清醒,齊穆韌猛然坐起,他這才發覺受限的內力已能運用自如,他飛快下床,卻被一陣暈眩襲擊,幾乎站不住腳。

  兩名宮女快手快腳地上前伺候,齊穆韌甩了甩頭,甩掉那份虛弱感,舉目四望,他發現王順和江太醫已經不見蹤影。

  「現在是什麼時候?」齊穆韌啞著嗓子問。

  「稟王爺,午時剛過。」宮女擰來熱帕子,為他淨臉。

  已經這麼晚了?阿觀、阿觀怎麼樣了?

  他心急火燎的急著起身,可他根本無法站直身子,屋頂彷彿在頭頂上轉圈,地板在腳底下虛浮,眼前的景物扭曲變形,他連這張床都無法離開。

  一名宮女捧著托盤往前,上頭放著一套乾淨衣物,走近齊穆韌。

  「王爺漱洗過後,皇上在御書房等您,江太醫吩咐,王爺換好衣裳後,請喝下桌上的藥,自然不會再頭暈目眩。」

  他一把推開衣裳,指著那張變形的桌子,斥道:「把藥端來給我,立刻!」

  御書房裡,皇帝安坐在案後,拿著奏折一本本批示。

  齊穆韌比想像中更快,他狂奔進屋,瘦削的面容上銳利的目光逼視,教人怵目驚心,皇帝心頭一震,他明白……這孩子是怨上自己了。

  齊穆韌的行為舉止是大不敬、是殺頭罪,可他顧管不得,他只要阿觀完好無缺。

  皇帝的表情深沉如古井,他已經聽到王順的回稟,阿觀於齊穆韌,比想像中重要,可惜,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們兩人注定終生錯過。

  那丫頭一句「君無戲言」堵了他的後步,她有休書、有寧死也不願回頭的固執,他是皇帝,斷無失信於女子的道理。

  「你這是做什麼?想造反?」皇帝凝聲問。

  齊穆韌額暴青筋、面目猙獰,目中怒火熾烈,拳頭握得骨節喀喀響,他忿忿地屈下雙膝重重跪地,身子往前,五體投地。

  「求皇上饒阿觀一命。」

  「殺她的人不是朕,是你。」

  齊穆韌全身一怔,世上最傷人的,是真實言語。

  沒錯,殺她的人是他,在他決定用阿觀頂替何宛心那刻起,她就被自己殺死了,她一縷孤魂從遙遠的時代來到這裡,她本一心一意求獨立,卻因為他的保證、他的愛情,強留下她的心,是他斷了她的想望,斷了她的命……

  「我願意用盡一切換得她活命。」

  他求天求地,求一個時間倒轉、天地重回,那麼他願意,願意讓罪惡感淹沒他的良心,願意用一輩子的愧歉來換得阿觀活命。

  「穆韌。」皇上歎息,說道:「你知道阿觀說什麼嗎?」

  挺起上半身,滿臉的無助與狼狽,齊穆韌掩飾不住那雙受傷野獸似的眼神,皇帝輕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說什麼?」

  「她說:無人能掌控天地,即便你再能幹,也無法取捨他人的心。後悔從來不是人生選項,你只能選擇向前走,而她,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命運走向。」

  他不知道這話能不能說動穆韌,但自己被阿觀說動了,這對兄弟太辛苦,身為父親,既然不能為他們做得太多,至少……至少給他們一個快樂的機會,至少給他們選擇命運的權利。

  齊穆韌怔住,她已經選擇好命運走向?那個走向是什麼?死亡嗎?她幾度昏睡、睡不回去,所以想用死亡回到那個有父母、親人、有古文觀止的世界?

  兩顆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重重地壓迫著他的神經。

  皇帝見他如此,輕聲道:「這是葉茹觀要朕轉交給你的。」

  皇上示意,身旁的小太監迎上前,把一紙素白信箋交到齊穆韌手上。

  他打開一看,心猛然沉入谷底。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他記得它,這是她交給自己的第二篇文章,用來換一次出門機會的文章。

  她想告訴他什麼?她不過是他的過客,而他只是她的南柯一夢?而如今,夢醒、心碎,那些甜蜜的、快意的、痛苦的、哀愁的,皆成過往煙塵?

  她就這樣輕易放下了,那他怎麼辦?

  他放不下啊,他不願意放下呀,他執著與她再次攜手,她卻不給他半分機會。

  齊穆韌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風靜,身若凝雲不動,可那心底,倏地一聲零落的歎息,重重墜落,他失去她了……

  齊穆笙從外頭急奔進來,他緊張、焦慮,滿臉皆是掩飾不去的恐懼。

  他跪到齊穆韌身邊,看見淚水漫過二哥臉頰,心猛然抽搐,他一把抓住二哥的手,急急問道:「二哥,怎麼了?阿觀怎麼了!」

  他抓得很用力,齊穆韌手臂上的傷口繃裂,血漫過雪白裹布在衣袖上染出一片鮮紅刺目。

  像是回答齊穆笙的問題似的,王順捧著玉罐從外頭走進御書房,他沒多看齊家二兄弟一眼,直接跪在皇帝跟前,將玉罐高舉過頭,揚聲道:「稟皇上,罪婦葉茹觀已經伏法。」

  皇上清冷的聲音說道:「把骨灰交給靖王爺。」

  簡短的一句話,卻像是千面萬面鑼同時在齊穆韌耳邊敲響,喧天震耳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嗡嗡嗡嗡……他失去自我意識、失去知覺、失去情緒……他顫巍巍的雙手,接過骨灰罈,緊緊地、緊緊抱在懷裡……

  第五十二章  退隱朝堂(1)

  遞上一紙奏章,齊穆韌退隱朝堂。

  他讓所有人開始打包,準備離開靖王府,這個王爺頭銜他不要了,這個名分爵位他不要了,沒了阿觀,什麼東西都變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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