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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我是想逃,但不想踩著別人的傷而逃。」她沉聲喃著。

  「既是如此,打一開始你就不該逃,讓這些無辜百姓受災殃。」男人慵邪笑意不減,不住地打量著她。

  她會怎麼做?因婦人之仁,下馬車就範,還是自私到底,逃過一劫再說?

  「我……」她一怔,顯然沒仔細想過後果。

  「既然都傷了,你就待著吧。」

  她皺起眉,眼看追兵的馬即將再踏過百姓,想也沒想地推開馬車門喊道:「全都給我住手!」

  她嗓音宏亮,清脆中夾藏著與生俱來的威儀,讓追兵們立刻拉緊韁繩,一支馬隊全都停下。

  她走到馬隊前,躍上其中一匹馬,其他人前後左右地包圍,護送著她朝城西珠翎胡同而去。

  「如果心不夠狠……那就注定受控於人,可惜呀。」目睹此情此景,男人輕歎一聲。

  「主子?」聽到他的低歎,持祿忙靠近馬車簾邊。

  他懶懶地往廂板倚,淡聲問著駕馬車的貼身侍衛,「旭拔,那支馬隊是誰的手下?」

  「回殿下的話,依那些侍衛衣著上的臂徽推斷,該是鎮朝侯府。」旭拔恭聲回稟。「早聽聞鎮朝侯深受皇上恩寵,倒沒想到竟讓府上侍衛縱馬在街上奔馳,實在是……恃寵而驕了呢。」

  「哼,豈不是?」他哼笑了聲。

  皇上恩寵鎮朝侯,是因為鎮朝侯有個妹子嫁給護國公。六年前護國公護救皇上一命而殉國,護國公夫人悲痛而死,留下的獨生幼女於是被從邊境接到鎮朝侯府,由鎮朝侯收養……

  思及此,他驀地一頓。

  那花借月有本事斥喝鎮朝侯府的侍衛,難道說她就是護國公之女?

  鎮朝侯之女他見過幾回,並非同一人。

  這般說來,他剛剛遇到的確實是護國公之女。

  想著,唇角微掀。

  有趣,正事處理完畢,還遇上有趣的她,也許,這就是天意。

  心裡有了打算後,他懶聲催促,「人潮都散了,也該走了。」

  「是!」

  旭拔輕駕了聲,馬兒緩緩拖動馬車,直朝御道前進,從懸福門而入,往金闕宮而去。

  七月的將日城,暑氣逼人,卻也是雨季的開始。

  常常早上還陽光普照,過了晌午就風雲變色,厚重雲層掩覆了陽光,狂風大作,疾雨不休。

  而翌日,朝陽在卯時便已透出光芒,彷彿昨兒個的狂風暴雨不過是場幻境罷了。

  但如此多變的天候,對金烏王朝的當今天子巳慎思而言,卻是最難捱的時節。

  他年少便經常在外征戰,到了登上帝位,仍常御駕親征,將西方的西武和北方的大鄒給打退到邊境百里外。他是驍勇善戰的,可沒有一個將軍身上是不帶傷的。

  正因為一身的傷,每逢天氣變化,總是痛得他難捱。

  而今年更加難捱,主要就出在七月中旬時,北方的映春城發生地動,連遠在兩百里外的就月城都能感受到,可想地動造成的災害傷亡多可怕。

  他食不下嚥,夜不成眠,日日等著長年駐守映春城的七皇子巳太一傳回消息。

  軍報一日一封的送,消息卻是一天比一天還要惡劣,讓他悶悶不樂,就連湯藥也不飲,讓伺候的宮人愁眉不展,心急如焚。

  此刻寢殿外傳來細微腳步聲,守在殿外的太監總管扶貴立刻上前一步,笑瞇眼道:「奴才見過九殿下。」

  走來的男人,笑意輕噙唇角,那恬柔笑意教人如沐春風,溫潤如玉的謙謙氣質,彷彿淡柔月光,讓人萬般自在。

  金烏王朝原本有十來個皇子,卻因為後宮鬥爭,導致皇子凋零,如今只剩下七殿下和九殿下。當中九殿下因為查出一樁官員貪污案蒙皇上賞識,上個月被冊立為太子。

  「扶貴,皇上還是不用膳?」男人低問著。

  「是啊,奴才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才差人去請九殿下過來勸勸皇上。」

  「皇后呢?」

  「娘娘今早來過,皇上勉強吃了一些早膳,但眼見都已是午後三刻,皇上還不用膳,就連湯藥都不肯喝。」扶貴答道,一張老臉都快皺成包子。

  「替我通報吧。」

  「請九殿下稍候。」扶貴走進寢殿,一會揚起笑臉踅回。「九殿下,皇上正等著呢。」

  「去準備膳食和湯藥。」男人說著,踏進寢殿內。

  扶貴立刻差宮人準備膳食湯藥,回頭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不禁笑容滿面。就知道只要把九殿下請來,皇上肯定願意見。

  寢殿內,巳慎思斜倚在錦榻上,就著上頭的花幾,像是正在賞畫。

  「兒臣見過父皇。」男人走近,單膝跪下。

  巳慎思抬眼,五官端正的他儘管年過半百,但那雙眼如刀刃般銳利,好似這天地間無任何人事物能瞞過他。

  「九蓮,起來吧。」他擺擺手。

  「父皇在看什麼?」巳九蓮起身,淡噙笑意問道。

  「看一些朕年輕時畫的作品。」

  「父皇原來也會作畫。」他微詫道。

  父皇征伐無數,是武將王爺,更曾被封為神將。沒想到大半輩子拿劍的手,原來也能提筆作畫。

  「不過是種抒發。」

  「這是……」他看了眼畫作上的人。

  「她是朕的奶娘。」

  聞言,巳九蓮謙柔的黑眸微動。「父皇竟也替自個兒的奶娘作畫?」

  「好玩罷了。」巳慎思收起畫軸。「已經許久沒拿出來看,前些日子皇后陪伴朕時,特地從藏書閣取出幾幅畫欣賞,適巧有這一幅。」

  巳九蓮未搭腔,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汗濕。

  「當年她會進宮,乃因為她剛出世的孩子猝逝,適巧朕出世,她的御史丈夫便請命讓她進宮當命婦,她把對自己孩子的愛完全注在朕身上,也因為如此,朕與她向來親近,只可惜在你出世那年,她不知去向。」巳慎思抬眼瞅他,那眸色莫測高深。

  垂斂的長睫輕顫了下,隨即揚笑道:「父皇,還有其他幅畫,畫的又是誰?」

  瞅著他一會,巳慎思攤開其他畫軸。

  「這姑娘……」一見那幅畫,巳九蓮不禁微詫。

  她不就是那花借月?不,並非花借月,而是梁歌雅。

  前些日子,他特地差人去查護國公之女的名字,還有她在鎮朝侯府裡的生活……結果倒挺令人意外的。

  他的反應教巳慎思笑瞇眼。「美人胚子吧?」

  「確實……不知道這位姑娘到底是誰。」他是明知故問了。

  聽說梁歌雅的面貌酷似其母崔吟歌,父皇畫的不會是梁歌雅,自然是崔吟歌。說來也巧,近來因為映春城地動的關係,他正苦無機會向父皇提起梁歌雅的事,豈料他這會在看這畫。

  「她是已故護國公梁敘雅之妻。」

  「夫人長得如此花容月貌,護國公好大的福氣。」他讚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和梁敘雅一樣好福氣。

  但,父皇卻突然沉默不語。

  巳九蓮忙道:「也許護國公將所有福氣都用在迎娶這等嬌妻上,才會無法享天倫之樂。」他知道每逢七月父皇消沉,並非全是因為天氣變化而引起的病痛,更因為六年前梁敘雅就是在七月為救他而殉國。

  「你這說法好似護國公夫人是個剋夫煞星。」巳慎思哼道,聲音已有不悅。

  「不,父皇,兒臣絕非這個意思,只是征戰沙場誰都無法預料下場,護國公為救父皇而亡故,證明他是大忠大義之人,有這樣的丈夫,護國公夫人必定也是深明大義之人,父皇切莫為此傷感,反倒該為王朝百姓保重龍體,能得護國公如此左右手,是父皇的福氣。」

  第一章 突來的指婚(2)

  巳九蓮一席話說得感傷,卻也委婉動人,完全投其所好。

  能夠出現在父皇畫布上的人,全是他擱在心間的,以此推測他對護國公夫人有意,也是有可能的。

  「可不是,失去敘雅,朕就像是少了一隻手……」想起梁敘雅他無限欷吁,再想起崔吟歌悲痛而死,更像有把刀剮進他心頭。「每每想起映春城的一切,都教朕傷感不已。」

  那場戰役是他心頭的痛,從此之後,他不再出征,也因而將七子派駐在映春城。

  「不知眼下映春城的狀況如何了?」巳九蓮低聲喃念。

  「死傷已逾萬人,房舍倒塌上千……聽說映春城已廢了大半。」他心痛,因為連最後的回憶都被這場地動給毀去,還傷害了他上萬的子民。

  「這是天意,是注定好的,誰也阻止不了。」巳九蓮深歎口氣,再道:「有七哥在,那些百姓得以獲得安置,重建家園,父皇就寬心吧。」

  這時扶貴從殿外走來,誠惶誠恐道:「啟稟皇上,該用膳了。」

  「朕……」

  「父皇,兒臣已經許久不曾和父皇一道用膳,不知父皇可願讓兒臣陪侍?」

  巳慎思原本要撤膳,聽他這麼一說,也只好隨意地擺擺手。

  扶貴趕忙要宮人將午膳給端上錦榻旁的圓桌。

  「父皇。」巳九蓮伸手扶起他。

  兩人用著膳,巳九蓮不住地布菜,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提起,「父皇,這些年可見過護國公的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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