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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明芙    


  答案無人知曉。

  雨落著、落著,在湖面上的漣漪不止。

  第7章(1)

  沒日沒夜的鞭打,身上的血流了又凝、凝了又流,垂下的頭,被潑了鹽水,碰到鹽水的傷口令亓官沂痛得齜牙咧嘴,登時渙散的神智又回來。

  他瞪著眼前一身紫袍的男子,死命的瞪,狠狠地瞪著。

  「亓官公子,只要你說一聲承認,就不用再受此對待了。」搖著扇子,左相笑得好溫和。

  此時,亓官沂已經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好吧,等亓官公子想好時,本官再來。」

  見左相手上扇子搖著,亓官沂看它覺得很礙眼,很想把扇子自他手中扯下,然後狠狠砸在他那張臉上。

  「大人……」一名僕人附在左相耳邊說了幾句,瞬間,左相的眸光閃了閃,點點頭。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

  他手一揮,無情的鞭子又落下。鞭子有著逆鉤,甩下拉起時總帶起血肉,刺骨的痛令亓官沂不禁悶哼了幾聲。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把那臭傢伙抓來受同他一般的刑,到時看他會不會跪地求饒!亓官沂想著,狠狠冷笑幾聲。

  原本他是可以逃的,要從這種不放在他眼裡的牢房逃跑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

  「瑤光……」低聲念著,眸底突然閃過柔光。

  不知道她怎樣了?

  他現在只要撐到馬棧的人來就行了;他之前趁人不注意時,丟了一顆求救用的煙火,只要那群每天只會燒銀票的傢伙看到,一切就行了。

  他撐著,無情的鞭子落在他身上,然後,他的意識墜入黑暗中。

  是夜。

  迷香自窗口飄進,待守衛的士兵們都陷入昏睡後,數道黑影竄了進來,快速的跑到亓官沂身邊。

  「少爺!少爺!您醒醒啊!」老福用手拍著亓官沂的臉,卻意外發現他的體溫好高,呼吸好微弱。

  「你們太慢了吧?燒了那麼多銀票還這麼慢……」亓官沂用盡力氣睜開眸子,沒好氣的喃道。

  「是是是,小的立刻帶您離開。喂,小福,將易容好的屍首換過來,快!」開玩笑,若少爺真的掛了,到時就換成他們掛了啊!

  亓官沂死命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行動。

  「少爺,求您行行好,我們可是趕時間的,有問題就快說吧!」老福急著要將他帶離這裡。

  「瑤光……她可好?」

  「瑤光?曲瑤光將軍嗎?她被放出來了,只是被降個幾級,沒事的……喂喂喂!少爺,您振作點啊!」

  意識陷入黑暗前,亓官沂只想著一件事——

  她沒事,真好。

  「死了?」聽訊,左相僅是揚了揚眉。

  「是的,大人,請問該如何處理?」下人問道。

  左相側首想了想,彈了扇柄一下。

  「就拿去餵狗吧。」

  聞言,下人抖了下身子,才恭敬的應聲離去。

  初秋,烈日仍高耀,屋裡的溫度卻寒冷如冬,四周陷入窒人的寂靜,唯有風咻咻吹送。

  「大人,曲將軍登門拜訪,是否要讓她進來?」另一名下人前來稟報。

  「讓她待著,我去會會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左相淡應了聲。

  「是。」

  雙手負在身後,左相站在敞開的門前,迎風望著外頭,月牙色繡紫邊的衣袍隨風翻飛,玄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左相清俊的面容上掛著雅逸笑花,語調溫和如風,卻冷寒。

  「現在,該去玩玩了。」

  左相悠哉地自府門中走出,含笑道:「真是難得啊!難得曲將軍會來找本官,請問有什麼事?」

  緊咬著牙,曲瑤光深吸口氣,強忍著想將他大卸八塊的念頭將來意說清。

  「我想將亓官沂領回,既然我已經無罪,那麼他對大人而言,應該是沒什麼作用了。」

  左相輕笑出聲,笑得好涼好冷。

  「他死了。」收起笑,他瞇著細眸看著她的反應。

  死了?!

  臉色微白,曲瑤光愣了半晌,直到冷斐冽輕拍她的肩要她回神,她才穩住情緒,平靜的再問:「屍首呢?我要帶他回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不信他這麼容易就死了,他不會的!

  左相又笑了,以扇柄指著不遠處的竹林裡那群正圍在一起的野狗,很好心的回答:「拿去餵狗了。」

  南宮謙示意冷斐冽去看看,後者頷首,立刻去查看。

  曲瑤光直視著左相,袖袍下的手握成拳,隱隱顫著。然後,她看見冷斐冽頓了下,拿起一樣東西,看清是什麼東西後,她的臉瞬間慘白。

  那是她親手打造的小刀,而亓官沂向來不離身。

  冷,突然她覺得好冷,像是一桶冰水迎面淋下,寒冷讓她麻木了所有情緒,她接過小刀,然後抽出來,白刃閃著耀眼的光芒,看得出是上品。

  她緩緩轉過螓首,眸光空洞的望著左相,然後目光開始凝聚,那種情緒叫作恨,握刀的手動了動,似要行動,另一隻手掌飛快的壓在上頭。

  她看著冷斐冽,後者對她搖搖首。霍地,她淡笑,極淺的笑花漾起,手拍了拍那只掌,示意沒事。

  「那麼大人,我將這把刀領回,可以吧?」曲瑤光淡淡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她以連她都意外的平靜語氣開口。

  「可以。」左相瞇著眸,看著她淡笑的面容,試著找出其他情緒。

  「多謝,下官告辭了。」拱手作揖後,曲瑤光立刻轉身,同時笑容收盡。

  南宮謙和冷斐冽同時暗鬆口氣。

  秋風落葉,碎黃漫地,染紅的秋楓隨著風旋舞,寒風瑟瑟,瑰麗的霞景淒淒。

  葉,被吹起,落下。

  沙沙的葉聲,凋落的葉片,在哭泣。

  哭泣,是誰在哭泣?

  「將軍……」南宮看著她的背影,擔心的出聲。

  「別跟來,這是命令。」她沒有回頭的道。

  曲瑤光伸掌接住一片飄落的紅楓,紅艷艷的色澤在掌心更顯刺目,鬆開緊握的手掌,任風吹起她掌心的火紅,破碎的紅楓在空中漫舞。

  誰在哭泣?

  哭泣,是她在哭泣。

  是夜,月亮高掛天際,淡淡的月華在暗夜中顯得淒涼。

  忽地,月隱,風起,雲湧。

  秋風悄悄灌入綺窗,窗扇隨風搖擺,發出陣陣聲響,隨風作響的竹聲,為這蕭寂的夜更添上一抹愁。

  忽地,雨聲潸潸,滴滴打在芭蕉葉上,奏出一曲離愁,讓聞者愁上加愁。

  慘慘黃燈忽明忽滅,照在玄檀木桌上的小刀,發出青白的光芒,曲瑤光指尖輕觸著熟悉的紋路,羽睫掩住水眸,滴落的水珠在酒杯中泛起漣漪,勾著一圈又一圈,纏繞。

  風吹簾動,飛起的不是竹簾,是回憶。

  第7章(2)

  那日,也是秋日。

  有個愛笑的男子纏著她,他用玉珮套住她,他帶笑的眼角,勾笑的唇角,臉上燦爛的笑容連陽光也為之失色。

  ——這樣你就被我套住了,這輩子可別想逃離我羅!

  他笑著說,那話語宛如昨日,清晰的叫她忘不了。

  她沒有逃,她一直待在原地。

  但他不見了。

  那個曾死纏在她身邊的男子,不在了。

  那個老是笑著深望她的男子,不在了。

  聲音在心中迴響,狠狠擊著脆弱的心,一聲又一聲。

  痛,椎心刺骨。

  素手輕輕將玉珮掏出,她以眷戀的目光看著它,細細的來回撫摸,然後粉頰輕輕貼上去,感受它所傳來的溫度。

  「沂……」淡淡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低喃著。

  她珍惜著那個笑著對她念著「上邪」的男子,她珍惜那個用無比認真神情看著她的男子,她珍惜著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見了。

  拳一個緊握,酒杯應聲破碎,黃湯沿著指縫傷痕流下,傷口上的燒熱她沒有感覺,傷痕上的刺痛她沒有知覺,心像是破了個大洞,腦中聲音不停迴盪著。

  他不見了,不在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亓官沂!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

  神情一黯,手一揚,壺酒灌愁腸。

  雨潸如淚,寒風吹。

  麻木的出征,然後麻木的回來。

  歲月靜靜過。

  ——十八年後,你會在哪裡?

  ——十八年後,我會在你身邊。

  只等他十八年,他不來,就換她去找他。

  她會去找他,不過不是現在。

  那年冬天來得很快。

  白雪在街上鋪上層層綿細,每踏下一步就會烙下一個印子,天氣雖然寒冷,但某間酒樓卻是熱鬧無比。

  那是皇帝下令舉辦的接風宴,為的是這次立下大功的將軍洗塵。

  風起,後方樂女纖指輕彈絃樂,清雅樂音滑出指尖,悅耳動聽,舞女水袖一揮,化為朵朵紅花,髮絲拂過白皙水嫩雙頰,風情萬種,勾人心弦。

  而她卻是無心欣賞。

  自對面傳來的打探目光早就被她察覺,曲瑤光握著玉杯,朝對面的左相舉杯示意,對方一愣,也舉杯回應。

  她相信她的表情應該很平靜。

  左相走過來與她敬酒,「將軍這次可立下大功了。」

  「好說。」不怎麼想與他說話,曲瑤光淡淡回應,「大人想要做什麼就直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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