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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寄秋    


  ……是吧?

  「啊!好痛,走慢點,你顛到我了……」季薇發出一陣破碎的呻吟聲,裡頭夾雜著痛苦。

  「天黑了。」視線不明。

  「可是我的腳真的很痛,八成腫了。」她可憐的腳啊,真是多災多難,一路上受苦不輕。

  「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喂!我受傷了,你也該說點好聽話吧!你要安慰我而不是打擊我。」她咕噥了兩聲,好想回嘴呀!

  季薇只是想想而未付諸行動,因為她一條小命還捏在人家手裡呢!要是他翻起臉置之不理的將她丟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她真的會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孤零零的困死在危機四伏的深山裡。

  「是誰不聽勸,磨磨蹭蹭的延誤至今?」若是她能不那麼蘑菇,他們怎麼會趕不及日頭西沉前下山。

  對她,方開明有種遇到天敵的無力感,明明他的決定才是對的,她非要固執己見,硬要推翻正確的,好證明她才是那個聰明人。

  可瞧瞧聰明人的下場是自作聰明,山上天黑得比較早,她偏是這邊溜躂、那邊晃晃的,搞得像春日踏青似的。

  「我……」她聲音變小了。

  「你認為我會罵你?」他很想這麼做。

  「不是。」她神色萎靡的蔫了。

  「你這不知死活的性子要改一改,今日是我陪著,若是他日你一人上山呢?你要留在原地等死嗎?」一想到可能發生的情形,方開明覺得他的背都濕了。

  「我沒料到嘛!誰曉得……」千金難買早知道。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是因始料未及,如果能讓你掌控一切還會有你此時的悲慘?」他正色道。

  真的在反省中的季薇徹底無語了,她有在懺悔。

  山,就在那裡,看起來無比親近,就像自家的慈祥老太爺,想去親近、想去撒嬌、想在它懷裡撒野一番。

  可是它的平和是暗藏凶險的假象,實則是一座大獵場,人吃野獸,野獸噬人,連根草都能絆人。

  在山裡轉了月餘的她便自認是征山高手了,對山中的大小事瞭如指掌,因此膽子大得如入自家廚房般,遇樹就爬、見石就跳,野林子也敢闖進去,仗著有點小聰明賣弄現代生活知識,便不把大自然的危險放在心上。

  可是山是活的,它有自個兒的意識。

  就在季薇得意忘形之際,一條青色的小蛇驀地從她挖的山葡萄根部鑽出,順勢爬到她的手臂,冰冰涼涼的冷血動物讓她驚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把蛇甩掉,連連往後退了數步。

  聞聲而來的方開明只看見溜進草叢的蛇尾,他一臉凝重的先檢視她有沒有被蛇咬到,所幸那只是一條剛孵化不久的小蛇,不具毒性,季薇未遭蛇吻,幼蛇比她還驚慌的逃走了。

  但是不幸的是她的腳扭傷了,因為退得太快,驚惶失措而傷了腳。

  結果倒霉的傷兵只能氣虛的被方開明背下山,並一路聽他嘮叨個沒完。

  「明老頭,我餓了。」

  安靜不到片刻,生性靜不下來的季薇又開始煩人了。

  背著人又提著籮筐的方開明氣笑了。「不能喊句明哥哥嗎?別忘了你有求於人。」

  他的意思是做人要識時務,別當他是季家家僕。

  「可我餓了有什麼辦法,你沒聽見我肚裡的腹鳴聲嗎?而且明老頭很親切呀!當你是自己人才這麼喊的。」

  「你可以不要把我當自己人,我很識相的。」他極力的忽視貼在背上的兩團柔軟,雖然不大,但確實存在。

  一身汗的方開明理應聞到自己滿身的汗臭味,但是在鼻間縈繞不去的卻是一股女子的體香,幽幽淡淡的,令人身體燥熱。

  她輕輕一哼,很可愛的嗔道「你別買我家的醬就不會有交集了,還有我家的椰子粉也不賣給你。」

  「小師妹,你不講理,兩者怎可混為一談。」他語氣很輕軟,像在調教一位不聽話的孩子。

  「我就是不講理怎麼樣,你不曉得跟女子講理是一件很蠢的行為嗎?」無理取鬧是女人的天性。

  季薇不高興的捶了他幾下,但力道小得像是在替他捶背。

  而目視前方的方開明也沒見過這般不安分的傷員,在捶人之後還作勢要咬他脖子,嘴張牙露的考慮要從哪裡下口。

  是,他領教到了。「你的腳還痛嗎?」

  「痛。」她軟綿綿的咕噥聲中帶著很濃的鼻音。

  「你哭了?」他心口莫名的一抽。

  「沒……沒有。」只是不甘心被條小蛇嚇到,有損她萬能助理的英名,覺得有點丟臉罷了。

  「再忍一忍,就快到村子裡了。」他只能輕聲安撫,無法代替她痛,雖然他心裡有沒照顧好她的負疚感。

  「「快到了」這句話你說了好幾遍了,當我是三歲孩子哄。」她常在山裡溜轉,知道還有多遠。

  他喟然歎了一聲,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往懷中一摸。「喏,給你,別再哭鼻子了,難看。」

  「什麼東西?」油紙包著的硬物。

  「糖。」

  「糖?」他真把她當孩子哄?

  季薇把油紙打開,取出最小的一顆糖往嘴裡丟,從嘴巴中化開的甜意讓人感到溫暖,感覺也沒那麼餓了。

  「我三哥的小兒子仲仁今年六歲,那包糖就是買給他的。」小侄子鬧著要吃糖,他走過鋪子時買了一些。

  「那我幾歲?」全無男女之別的季薇雙手伸向前抱緊,小坡微起的前胸緊貼著他後背,幾無空隙。

  「六歲。」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語中有笑意。

  「你才六歲,給你一顆糖。」她挑了最大的糖塊放入他口裡,青蔥般的纖指不經意碰到他柔軟的唇。

  季薇的臉沒紅,擁有現代人靈魂的她不以為意,男女之間的肢體動作很尋常,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是方開明的臉皮很薄,他的臉突地漲紅如血,要不是四周黑漆漆的,準能看見他一張大紅臉。

  「胡鬧。」他嘻了,將糖含在口中,低聲的一斥。

  「你累了嗎?明老頭。」她是有點重量,不過經過一個月的鍛煉,她比先前的體重輕多了。

  走山路訓練出的身輕如燕,她分家前的小臉蛋是略帶圓潤、肉肉的,一分完家到了山溝村,不知是長高還是累出來的,兩側肉頰很快的消瘦,人也小了一圈。

  「怎麼,你想幫我減輕負荷,自個兒下來走?」他嘴上說著,但未有讓她雙腳著地的動作。

  山裡天黑得快,酉時一過已是滿天黑幕低垂,北方的第一顆星辰高高掛起,指引行人方向。

  由山頂下來也走了一半有餘,到了半山腰因常有村民走動,因此路面較為平坦,野草也較少,很清楚的瞅見一條下山的小路,蜿蜒直下的等候夜歸者經過。

  星星一顆一顆的在夜空亮起來,半邊斜月也露臉了,暈黃的月光照著小路,顯得特別寧靜祥和。

  「你好像很喘。」呼吸有點沉重。

  但她沒打算下來,有人背著走她幹麼自找苦吃,她的腳還痛著呢!

  方開明臉上表情一滯,低喘聲有片刻的中斷。「你太重了。」他哪能說實話啊。

  「哪有,我明明很輕。」她很心虛的一吐舌頭。

  「扛上一顆石頭走上兩個時辰,你說輕不輕?」她是不重,可是……他好歹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她沒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親暱,可他卻無法無視那一輕一重的前後碰撞,每走一步對他而言都是折磨。

  在他背上不是天真無邪的小丫頭,而是已然能嫁做人妻的大姑娘,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那貼在他背後的玲瓏身段。

  覺得口乾舌燥的方開明上下吞嚥著口水,他腹間有股熱在升溫。

  「……我幫你嘛!」季薇也知道拖累他甚多,因此在語氣上氣弱了些。

  「你要幫我什麼?」他失笑。

  她會回報他的,可幫的地方多了。「你不是想種茶樹,今兒個晌午看的那片山頭就很不錯。」

  聞言,他靜默不語。

  「早晚有霧對茶樹來說是相當好的生長環境,不需要太多水就能活成,露珠在茶葉上滴動能增加濕潤度,茶青才長得好。」一心二葉為上品,天未亮前摘收,帶著露水。

  「你會種茶?」他能實現自給自足的理想嗎?與家族正式切割,獨立經營自己的船隊。

  她眼白一翻,似在瞪人。「我不會種,但我會說。」說得比種的好。

  「紙上談兵?」他取笑。

  「我會炒茶。」一句話決定了一切。

  「……」炒茶?他一臉狐疑。茶不是曬出來的嗎?

  炒茶是一門技術活,在這個年代茶葉一摘下來是先除菁,他們沒有烘炒過程直接曝曬,因此茶水的口感有點澀。

  「先不論茶葉的製作,你得先把茶樹種出來,而好一點的樹種通常很貴,你有足夠的銀子嗎?不是幾千兩喔,起碼要上萬兩!」

  他投資的是長遠事業,短期內無法回收,茶樹需要兩到三年的生長期,而長成後也要穩定了質量才能採摘制茶,販賣到懂行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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