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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唐絹 他知道,他這種話,簡直是污辱彼此的感情與心意。 「蔚蔚,別這樣……」他放軟語氣。 貴蔚不聽,嘟著嘴,伸過手要去奪回貴媛安面前的陶俑。 「好了!蔚蔚,不要這樣。」貴援安猛地抓住她的手。「妳真的都沒想過我的感受嗎?」 貴蔚怔了下。她第一次聽到,大哥這麼急切,卻又軟弱的聲音。 「我很難過,蔚蔚,很難過……」他的聲音,好啞。 貴蔚軟了力道,不掙扎了。但是……她又怎會不難過? 她總以為,自己只要安分點、知足點,就沒人會注意她了,讓她可以縮在一個安全的角落,去珍惜大哥給她的這分情意,並全心全意地注視著他那片從不讓人窺探的內心境地。 可是,大家都在看著他們,即使他們什麼都沒做,也一樣罵他們幹的是骯髒的勾當。他們甚至可以漠視大哥過去為國家、為人民的付出,而把他罵得一無是處。 那些譭謗,充斥在她生活的每個角落,府裡、茶號裡、走在尋常的街巷中,她都聽得一清二楚,無法逃避,也無法不在意。 她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兩人不被祝福的感情。 她呼了口氣,怯怯地看上她大哥的眼睛,那雙被她的固執傷到的眼睛。 「可是,大哥……」她鼓起勇氣,說:「那是主母,那是大嫂。我、我不可能這麼去忤逆的。我忤逆了,會害慘大哥。」 貴媛安瞇起眼,狐疑地看她。 她再說:「大哥現在還是大宰相,大宰相啊……名聲很重要,這樣才會受百姓愛戴。而且,大哥也有好多、好多敵人,我不想壞大哥的仕途,他們要是用這種事去傷害大哥,那我——」 「誰告訴妳的?!」貴媛安忽然大吼:「誰要妳去煩這種事的?!」 貴蔚被吼得說不出話來。 「是主母?還是德清?」他硬聲問。 貴蔚搖頭。 「還是德清?」他大聲質問。 貴蔚還是搖頭。 他深深地吐著氣。 「妳什麼都不說,蔚蔚。」他冷笑出聲。「所以,還是要嫁?」 貴蔚艱難地說:「對,我一定得嫁。」 「妳放開哥哥一次了,還要再放開第二次?」貴媛安抬起臉,由上而下的斜視她。「妳在怕什麼?」 「沒有,我沒有在怕。」貴蔚努力讓聲音平穩。 「好,蔚蔚,很好。」貴媛安站了起來。「收一收,我們回去了。」他把那只陶俑擺在她面前,還給她。 室內充滿了緊繃的寂靜。 她希望大哥可以說說話。他的聲音,能讓她安心。她需要安心,因為她騙人,她其實很怕很怕,怕跟一個她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而且永遠看不到大哥。 可是,她又不希望大哥說話。大哥說話,只會逼她,逼她說出她很想說的話,很想表現出的膽小與懦弱。 那麼,她當初何苦壯著膽子,去面對她最害怕的主母與德清氏? 當她告訴她們,她對自己的兄長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她真的很難受。 因為連她自己,也對這段感情感到絕望。 大哥如果知道她是那麼的絕望,他會怎麼想? 貴蔚低著頭收拾她的包袱,視線又糊了。 下樓前,貴媛安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她。 「哥哥現在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這裡會生一顆哭痣。」他指著自己右眼角下,淒涼地笑說:「因為,妳注定要離開哥哥。而哥哥一定,會一輩子為妳而哭。」 貴蔚屏息,緊緊地抱著包袱。 「妳也覺得我們骯髒嗎?蔚蔚。」他輕問。 看著大哥那悲傷的眼,貴蔚很想衝口而出,她心裡真正的答案。 但貴媛安沒有等她,便下樓,融到了濃濃的茶煙與人聲裡頭。 ☆ ☆ ☆ ☆ ☆ ☆ ☆ ☆ ☆ ☆ ☆ ☆ ☆ ☆ 因為玉心,貴媛安不容易累,卻也更不容易入睡。他從沒告訴別人,他痛恨在黑夜中張著眼,孤獨地等待,等待這個世界甦醒,連貴蔚也不知道。 因為,那種感受,是會啃人心骨,會讓人覺得,死寂的折磨,竟是如此漫長,漫長到使人麻痺,感受不到這段人生的意義。 尤其在他得到了那麼多、爬上那麼高位之後。 所以,貴媛安總要婢女替他準備「冉遺煙」,那是用曝曬乾燥後的冉遺魚製成的熏香。這種魚出產康州,魚身蛇頭,食之可避惡夢,製成熏香便可助人好眠。 自從去年出任特使,離開穰原,他使用熏香的量便越來越大。 婢女端來那只青瓷蓮花香爐,讓貴媛安試聞,他不悅地揚手。「不濃。」 婢女一愣,解釋。「侯爺,我們是用您在牡國時的量……」 「侯爺要妳們添,妳們就添,多說什麼?還不快去。」 此時德清氏責備的聲音響起,婢女慌慌地退下。 貴媛安回身瞥了她一眼。 她來到他身後,替他解開髮辮,手指伸進他那濃黑的髮絲,一下一下地爬網。 貴媛安的面前立著一面銅鏡,他斜眼看著銅鏡,銅鏡裡的德清氏正在對他笑。 「媛安,今晚,還是睡不著嗎?」她笑得溫婉。 貴媛安冷哼一聲,手摸撫著那羊脂玉扳指。他知道,那是一種包裝過的嘲笑。 德清氏的指伸得更深,摸上他的脖頸。她的聲音又柔柔地響起。「妹妹要出嫁了,不開心嗎?」 貴媛安身體一僵。德清氏發現他的脖頸硬了,笑出了聲。 「對你們的事,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靠上貴媛安的耳朵,輕說:「我的報酬,也該給我了吧?嗯?」 貴媛安終於回過身,瞪著她。 德清氏還是微笑,甚至伸出手,去摸揉著他右眼角下的哭痣。 「你知道外頭怎麼傳嗎?他們說你好色,不但不孝不義,還冷著助你事業有成的妻子不理。聽我兄長說,這次在朝上,很多人打著樹正綱紀的名義,上奏反對你接大宰相。畢竟,禁國不要一個逆倫的宰相啊!還好我父親極力澄清,否則……」 貴媛安泠冷地打斷她:「想跟我討謝禮嗎?」 「你說呢?媛安。」她笑瞇著眼。 「妳嫁給我,就只是為了這半顆心?」他斜著嘴角。 德清氏沒反對。 他嗤笑。「妳的人生,真不值錢。」 德清氏呵笑。「我那可愛的小姑,接近她大哥,也不正是為了這個?」 忽然,她趴上貴媛安的背,手大膽地往前探,用力抓弄他的胸腹。「還是,為她大哥這麼誘人的臉孔與身體呢?」 貴媛安偏頭,睨著她。「那妳呢?」 「當然,都有。」像是挑釁的,她把氣噴在他臉上。 貴媛安猛地站起身,一把將她攫起,往裡間走,毫不疼惜的把她摔在床上。他脫了彼此的衣,壓上她,咬牙道:「我告訴妳,妳要的一切,貴蔚都不屑要。」 德清氏的臉上,終於沒了那虛假的笑。 貴媛安笑得放肆。「妳不過是在撿貴蔚不要的東西。」 不知為何,他在說這話時,心很酸。 想起那個把自己鎖在破陋院落裡,背對著門,就著那隨時都會被夜風撲滅的燭火,低頭捏著陶土的女孩,他的笑變苦了。 而再過不久,她更是別人的妻子了—— 第2章(1) 白露月,天氣漸涼。黃歷上寫道,廿日,是適宜嫁娶的吉日。 穰原城北,有求如山環繞,山下有一近圓的大湖相鄰,穰原人稱它為長命淵。 求如山上,為朝政中樞與皇族禁宮所在,因此該區管禁嚴格,沒有魚符或通行牙牌者,無法進出。 而宜國堂建於長命淵畔,是國辦的大會館。平日,除了人京官員於此住宿歇息外,也提供高階京官應酬、慶賀的場地與飲食。 在朝有權勢、有地位的京官,如遇喜事,一般皆會委託宜國堂籌辦。此處場地大、菜餚好,氣派十足,總使人有面子。貴蔚的婚禮,也在「宜國堂」舉行。 貴蔚的丈夫,單胡,任職磨勘京朝官院的東知院,總管全朝文官陞遷之事,官拜正三品文階。而她出身於濤瀾侯家,又像今朝都堂大宰相貴媛安的親妹。這兩家人的親事,宜國堂自是備辦得隆重豪華。 這場士侯派與武侯派聯姻的大婚禮,在黃昏時舉行,宴請百桌貴人。 申時末,一身藏青禮服的貴媛安,已坐上馬車前往。他看著沿途植在樟篷大街上的樟樹樹影,映著昏黃的薄光,一晃一晃地往後頭流去。 難得的,他覺得有些累了,有些想睡了。他想,大概是因為難過這種情緒,消耗了他的精力,讓他不用依靠冉遺煙與酒,也能感到疲憊而入睡。 他閉上了眼睛,漸漸的,他腦海裡聽到了一段唱小曲的低吟。 然後,模模糊糊的,他好像聞到了麗台茶號的茶香,好像看到了他面前正窩著一個女孩,低頭專注地為她手裡的陶俑上彩。在夢裡,他笑了。這女孩,不論帶她上哪兒,她的手總停不下,喜歡捏捏畫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