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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瑪德琳    


  人都是一個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

  曾經以為深層的羨慕才是最可怕的,原來,嫉妒的深淵才最是驚人。

  驀然回神,楚寧恍然驚覺自己置身在那間廉價的商務旅館裡,跌坐在曾經百般擺弄撩人姿態吸引他注目的床沿。

  這裡完全沒有變過。

  一切彷彿回到原點。

  他輕便的行囊,散置的衣物,她那只在巴黎旗艦店等了兩年之久的手工訂製鱷魚皮革柏金包,艷麗醒目的靜躺在檯燈旁。

  除非是旅館倒閉,縱然清潔人員再偷懶,也不可能留著前任住客的物品不聞不問,或者,這間房早已經被長期租下……

  都是安排好的一齣戲。

  真可笑,太可笑了……這個就算下了地獄還是一樣可恨的混蛋!

  「鐵宇鈞,我一定要讓你死得很慘很慘……」楚寧仰高頭,然而破碎的咒罵被霍然欺近的俊臉一口吞下,理智瞬間渙散,邏輯思考全盤瓦解。

  最初的諜對諜,精密的算計,中途千回百轉的失控,千算萬算,任誰都猜不到會有這一步。

  鐵宇鈞吻得那麼狂野,那麼不留餘地,捕攫了她每一次顫抖的悸動,野蠻的寬大手掌揉蹭著她白皙滑膩的裸背,用最能直接表達兇猛情慾的方式吻遍她泛起一顆顆紅疹的粉嫩肌膚。

  仰起的纖細咽喉,突出的鎖骨,柔軟滑潤的雪丘上鑲著的瑰麗艷紅,全都讓他以親密的吻和碰觸逐一攻佔,她卻只能無助的嚶嚀著,流下憂傷的淚水,與他一同沉淪在感官世界裡,遲遲無法離去。

  他迷戀著她的身體?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該有多好。

  偏偏,她這朵不馴的野玫瑰無法驅除他心中深植的那朵紅薔薇。

  「算了吧,我不值得你這樣。」迷亂的過程裡,鐵宇鈞如是輕喃。

  「我知道,該死的我知道!」楚寧在翻身緊緊攀抱他之前恨恨地咬牙回應。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

  他希望她就此放手,不要再偏執,恢復從前不過是各自耳中一則傳說的原狀,讓這段錯誤的旅途成為彼此回憶中一幕褪色的風景,隨時可忘。

  她難過得想放棄一切的茫然神情,令他充滿從未有過的罪惡感,所以他走不開,再度返回當初兩人「不期而遇」的小餐館。

  那時,看見她像失去心愛寶貝的孩子賴在門外不肯起來,他的胸膛像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過多的在乎不斷堆棧,積存在他體內,間接牽動每一根緊繃的神經,不厭其煩地招惹她彷彿成了一種反射性動作,削弱她高熾的氣焰,搗毀她構築的高傲自尊,完全出於他天生的劣根性,卻沒想到……

  他,上了癮。

  不值得?那麼什麼才是值得?

  也許什麼都不值得,只有在交換彼此體溫的一剎那、唇舌廝磨的親密挑釁,才什麼都值得了。

  也許清醒時,會發覺這是一場錯得太寫實的惡夢,但,他卻是笑著睜開雙眼。

  掀開尚留餘溫的寢被,鐵宇鈞慢條斯理的套上衣物,偏首看著趴臥在枕上,寧願假裝沉睡也不想睜開眼面對他的纖美側顏。

  他探長手臂撩著楚寧充滿光澤的紅髮,它們披洩在她雪白的裸背上,構成一幅令人視線凝注的真實藝術。

  鐵宇鈞慢慢收回目光,換上一貫疏離的神情,攜起輕薄的行囊,帶著最初來到這座城市時的漫不經心離開。

  他就這樣灑脫的離去……一句遺憾的道別也沒有留下。

  門扇掩上的一瞬間,枕在交疊雙臂上的嫣麗臉蛋睜開晶眸,目光茫然,抓過殘留著情慾氣息的寢被捲覆赤裸的身子,緩緩轉頭看向空蕩蕩的房間。

  她依稀看見一具傲岸的身軀佇立在浴室門口,帶著頹廢的迷人氣息朝她席捲而來,可是為何一眨眼就已沉積為記憶中一幕褪色的畫面?

  是什麼原因讓他折返?這句疑問,楚寧始終沒能問出口。

  問了又有何用?他還是決定讓一切錯誤回歸原點,他還是守口如瓶,不肯透露關於照片裡笑得燦爛的女人究竟與他有何關聯。

  他不會為她停留,倔傲的自尊也不容許她開口挽留。

  不值得,很不值得……那就讓他走吧。

  楚寧翻起泛著紅疹的裸裎嬌軀,拉開緊閉的藕色窗簾,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咒罵不休,將她熟悉的每一種語言裡的髒話吐出口,宣洩心中的鬱悶。

  直到嗓子沙啞,淚水突破防線衝出眼眶氾濫成災,她才肯恨恨地罷休。

  遠處,不知是哪個不識相的王八蛋,一大清早哪首歌不挑,偏選中莫札特的「安魂曲」悠悠地彈奏,電影配樂或是舞台音效都沒來得這麼巧,該死的巧啊,她的確是在安自己的魂沒錯呀,替一顆負荷了太多難堪和絕望的真心送葬安魂。

  宛若充滿魔幻情節的這一天,楚寧找回了失而復得的皮夾,尋回了僅剩不多的自尊,重拾一貫奢華鋪張的作風,再度當回那個傳說中信奉金錢萬歲的女魔頭,卻弄丟了他口中最高貴的那樣東西──

  心。

  永永遠遠的遺失在鮮明記憶的一隅,再也找不回來。

  不要哭。

  我沒有。

  對男人來說,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就是女人的眼淚,因為,只要男人願意,隨手可得。

  不,你錯了。

  廉價的不是眼淚,而是無人疼惜的眼淚。

  巴黎香頌,空氣中飄浮著慵懶的醉人旋律,令人神往的璀璨花都,處處流動著戀人耳鬢廝磨的絮語,俯仰皆是甜膩的氣息。

  啵,犀利的開瓶聲打破一室沉默。

  上演久別重逢爛戲碼的短暫緬懷中,終於有人輕蔑地開口:「你就這副鬼樣子來找我?聽說你又重新回去幹臥底,怎麼還是這副窮酸樣?」

  鐵宇鈞緩緩抬首,瀏覽一圈小公寓內散置的藝術裝飾,仿古設計的傢俱,細膩繁複的精雕細琢,相較之下,他臉上風塵僕僕的疲倦,講求便利性、實時性的隨性衣褲,形如兩個不同世界的錯置並排。

  他看向正彎身勾起長褲套上的赤裸身軀,對方毫不在乎的任隨他觀賞。年輕精壯的肉體散發出過剩的費洛蒙,漂亮少年舉杯向他致意,然後一口飲盡啤酒。

  對於這位琉璃少年的放蕩糜爛,鐵宇鈞不予置評,早在七、八年前就熟識的老交情,兩人對彼此的觀感已經是無可評斷的熟爛階段。

  他的目光流轉到桌上一個盛著檸檬茶的骨瓷杯,杯沿殘留著鮮紅的唇印,旁邊有著堆成小山狀的衛生紙團。初步研判,這堆衛生紙團應該不是「一番激戰」後的證據。

  「她剛來過。」

  「誰?」

  「我那位失而復得的姊姊。」少年輕佻眉梢,一臉期盼能藉此殺光對方銳氣的幸災樂禍。

  原來是淚水的傑作。鐵宇鈞眸色略沉,目光從衛生紙團移到少年那完美的笑容上。那張模糊了性別的漂亮臉龐有著濃厚的調侃意味,要不是熟悉到幾近腐爛的程度,換作其他人,恐怕會誤認為這位來者不拒的浪蕩少年正蓄意勾引。

  「認識你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聽過你有什麼親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姊姊?」

  「為什麼我怎麼看你,都像是刻意裝瘋賣傻?」漂亮少年姿態誘人的斜躺進駝色的復古沙發,微帶醉意的慵懶模樣有著無辜的性感,無論男女都會為之傾倒。

  「我對你這位二十一世紀版的卡薩諾瓦沒有興趣,何必裝傻?」鐵宇鈞懶得回應少年蓄意的刺探,把玩起那個骨瓷杯,在掌中轉弄著,視線落在那個鮮明的唇印上。

  「我聽說,前年你搞砸了一筆生意,弄到只能狼狽的四處飄泊,還聽說你在逃亡的旅途中整倒了一朵業界聞名的野玫瑰……」

  「聽說終歸是傳說,你何不親自詢問當事者?相信事情的真相絕對是全然顛倒,超乎你想像之外。」

  少年微笑回應他的反擊,「真難得,你也會出聲替自己辯護,想必我這個姊姊應該把你整得很慘吧?她那張臉可真是我見過最漂亮鮮艷的。」

  「還是比不上你這位大情聖。」鐵宇鈞的口吻似褒似貶。

  「那些渴望我身體的傢伙總是稱讚我有一張上帝精心打造的臉龐,還說我是最美的活體藝術品,可惜啊,偏偏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

  「你想要什麼?」鐵宇鈞瞬間斂去唇邊的笑意,凜瞇的雙眸中釋放出危險的光芒。

  「深烙在你腦海裡的人。」

  俊朗的臉龐立即凝聚一層冰霜,沉聲警告,「她是你姊姊。」

  少年霍地狂笑,像豹一般優雅的移動,橫過光裸的上身湊近他的鼻端,刻意放輕嗓音,「所以我才說你裝瘋賣傻。」

  弄懂了少年模糊道德界線的小玩笑,鐵宇鈞眉宇間的暴戾氣息不減反增,聲調異常急躁,「她跟你說過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我跟她之間的私密話,不容第三者過問。喔,對了,她似乎藉由龐大的人脈,把我在巴黎的豐功偉業徹底摧毀,就在剛才,她哭紅了一雙眼睛,不停勸我回到她身邊。」唉,她怎麼會如此天真呢?周旋在男男女女的懷抱中是最令他感到快樂的一件事,他怎可能輕易捨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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