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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瑪德琳    


  墨西哥,是他下一個停靠站,這一路上從不曾從他嘴中透露,隻字未提。

  原來,她只是他旅途中的過客,一具隨身攜帶卻是隨時可拋卸的行李。

  不,不是行李,威廉說得對極了,護身符……鐵宇鈞只把她當作一張狐假虎威的護身符使用。

  一切真相大白。藥局外的突襲是他精心安排的障眼法,讓她誤認為那是俄國佬派來的殺手,讓她陷入相信自己非得與他成為生命共同體才能全身而退的陷阱,他早算計好一切,將她拖入這團黑暗的漩渦。

  從兩人視線交纏的那一刻起,早就撰寫好這最後一幕的戲碼。

  他細膩譜寫的對白,全是引誘她參與演出的誘餌。

  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謊言,他所言句句屬實,是她自己蠢得信以為真,讓失控的激/情沖淡防備,蒙蔽了雙眼。這個世界,眼見不一定為憑,感官知覺的判斷往往反而使人困死在無可自拔的泥淖中。

  「總之,我給你最後一句超良心的建議,不管情況怎樣,無論你有多哈那具健壯的肉體,趕快收拾好你手邊的現金,立刻甩掉他!馬上離開!」

  沙沙作響的錄音筆發出超高分貝的惡魔咆哮,發自某位難得大發慈悲的自戀美少年之口,是最純粹的良心建議,千載難逢。

  除非興之所至,否則自私至上的威廉不會窮極無聊地蹚入一淌渾水,以肅穆的態度對她作強烈的建議更是破天荒頭一遭。

  不必舉證,不需要證人,可想而知眼下情況有多糟,這個男人有多惡劣。

  「立刻甩掉他!馬上離開他!帶著你像害怕貧窮那般的最深恐懼,火速逃離現場──」

  馬上離開……離開他……

  威廉冷厲的警告聲縈繞不散,像一句隨時靈驗的魔咒,不斷地從楚寧緊握的錄音筆流洩而出。

  離開……離開……離開……

  一雙磨損得厲害,滿是擦痕的墨綠尼龍軍靴赫然衝入充滿迷霧的焦距裡,佔滿了整個視野,就在耳畔不斷復誦的咒語聲中,她緩緩抬起充滿濕意的晶眸,透過一澤汪洋看向他。

  他,鐵宇鈞。

  第7章(1)

  一張陰鬱臉龐刻烙著森峻凝重的神情,黑曜的瞳眸吞噬了楚寧的心神。

  凌亂的衣衫穿掛在鷙悍的高軀上,修長的指頭隨性爬過的半長髮披垂臉旁。不久前,她曾將纖指滑過其中,感受這頭黑髮的不羈浪蕩。

  他佇立在那兒,宛若凱旋歸來疲憊不堪的一位騎士,但是,他卻不是為了她而出征,因為,她並不是他渴望攀折的那朵薔薇。

  「原來,這就是你要我別奢望的理由,原來,這就是你早預告好的失望。」自我解嘲的冷笑沒能出口,冰瑩的淚花已先滑下眼角,楚寧硬是擠出的笑容像是隨時會破碎的水晶,令人驚怵。

  「從一開始,我已經聲明過。」鐵宇鈞折深的眉宇下,疏冷的目光慢慢掃視躺在她腿上的一疊資料。他知道,那些白紙上敘述著關於他的功過褒貶,揣摩出他背後隱藏的種種形象。

  「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聽我廢話?因為有趣?還是因為好玩、可笑?」

  「我在乎你。」他剛強的面容不曾掠過半絲猶豫,毫無破綻可尋。

  蒼白的麗顏倏然失笑,她抹去頰上的淚痕,頹然搖頭。「不,你不在乎我,是我太嫩、太蠢,判斷失准。鐵宇鈞,你在乎的,是這張照片裡的女人,你想要的,是這張照片裡的女人。」

  所謂高貴,不過是一顆真心……他的高貴全獻給了這個女人,所以他野蠻粗魯,不修邊幅,無論呈現多惡劣的樣貌,表現出多孤傲的姿態都毫無所謂。

  他的狂浪不羈,頹廢慵懶,他的刻薄犀利,冷酷淡漠,全都是為了照片裡的女人,照片裡的一朵薔薇。

  為什麼不是紅薔薇?

  因為你級數還不夠,充其量只能算是玫瑰。

  玫瑰再嬌美,終究抵不過薔薇的艷麗。

  「我從來沒有向你承諾過什麼。」

  「是啊,我也不希罕什麼狗屁承諾,去他媽的不朽誓言,只有窮極無聊的死老百姓才會相信!」

  「你冷靜一點。」鐵宇鈞橫瞟了一眼停下匆忙的腳步投以側目的旅客,兩人形同對峙的僵硬場面成了眾人眼中免費的肥皂劇,他可不打算配合演出。

  「如果我不夠冷靜,一通電話就能讓你死得很難看。」開什麼玩笑?!害她陷入進退兩難的悲慘局勢,他卻裝得像是一個得捺著性子忍受女人亂發脾氣的好男人!

  他利用她,背叛她,欺騙她。

  她相信他,依賴他,喜歡他……真的喜歡他。

  不管他性格多麼惡劣,冷嘲熱諷的嘴多惹人厭,她是真的喜歡他,因為喜歡,所以放任自己解開牢密的心鎖,讓他一窺深藏她心中的私密,在他面前展現了軟弱的一面,讓他進入除他之外再也沒人進入過的幽深地  帶。

  但他根本不在乎,只是貪戀一時的甜蜜溫暖,只是一時之間的激/情失控,只是……只是這樣而已。

  她還傻傻地待在酣甜的美夢中,作著一個又一個愚蠢的變更計劃,想著,也許她可以稍微降低過高的標準,也許可以在空蕩蕩的心裡塞進一道孤傲的翦影,想著,綻放滿園玫瑰的孤單城堡終於有了願意停下腳步的造訪者,一個她癡癡守候,不知道會是長得什麼模樣,有著什麼性格,或許就這麼待了下來,再也不離開的男人。

  「寧寧?」鐵宇鈞伸長鐵臂挽起她緊握錄音筆不放的手腕,夾雜一絲絲狀似幽歎的沉鬱嗓音,聽來有種意欲妥協調停戰火的無奈。

  「我是楚寧,不是寧寧。」

  她猝然仰首,淚水滌淨的晶燦美眸狠狠的瞅瞪著他,甩開他溫熱的盈握,恨恨地咬牙,氣得渾身顫抖。

  「把你令人作惡的虛偽溫柔留給別的女人吧,我這個蠢子不會上第二次當,我也不會再傻傻的當你的擋箭牌、護身符,你看的笑話夠多了吧?足夠你四處傳播成各種版本的流言吧?需不需要我再多掏點藏在心底的醜陋,提供你當下一個腳本題材?」

  「我早說過不要對我……」

  「抱持任何希望,因為一定會失望。」她空洞的冷笑,美目濛濛起霧。「不是失望,是徹底絕望。」

  「我只是稍微利用了你,有需要你如此大張旗鼓的讓羅蘭廢物調查我的身份背景?」鐵宇鈞保持一貫的漠然,顯得無動於衷。

  「你聽過一句陳腔濫調嗎?」

  「什麼?」

  「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你永遠不會瞭解我的感受。」顫抖的長睫垂掩,遮去眼底最後一道光彩,她壓在紙張上的柔荑緩緩抓起,拿起一整疊的資料,包括被她擺在最上頁的那張巧笑倩兮美人照,一鼓作氣的撕成碎屑,全數塞進牛皮紙袋內,來個眼不見為淨。

  「現在,你想怎麼做?」

  「你來教我應該怎麼做,你來。」楚寧機械性的抹去臉頰上的濕痕,雙眸裡有著足以降下一場冰凍一世紀的暴風雪,口吻極為挖苦。

  「我們之間談不上是同伴,構不上朋友的邊,敵人?」鐵宇鈞嘲弄的哼出末句,顯示出極大的不確定。「你希望我們是敵人?」

  由於僵坐太久,整副纖軀徹底涼透,寒意來自四面八方,她真想一巴掌甩上這個男人高傲又自以為是的臭臉!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明知道她不受控制的陷下去,抗拒不了他隨意的一記眼神,而他,明知如此,還是想用盡心機逼她示弱?

  楚寧婆娑著淚眼心碎地回吼:「如果可以,我寧願成為你的敵人──」接著,她的視線陡然落入一片無垠的昏黑中。

  未竟的惡罵、壓抑的哽咽全傾埋在寬大的胸懷裡,悲傷得扭曲的雪白麗顏被狠狠擠壓成一張猙獰的臉,之前一度聞上了癮的氣息,隨著每一記含淚的喘息湧進胸臆,漲滿她不停舒縮的肺葉。

  他魔魅的氣息,促使她緊閉的雙眼出現一幕幕幻覺,幻想自己應該是照片上守在窗畔的紅髮女人,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語,是給予他歸屬感的引導。

  抱著破綻百出的美夢不肯醒的她,真是無藥可救……

  「下地獄去吧你!卑劣又愛裝模作樣的王八蛋!你想佔我便宜到什麼時候?!鐵宇鈞,你有夠沒品!我是神經系統失調,才會喜歡你這個非菁英系統的混蛋癟三!」她握緊一雙纖拳,表演格鬥似的狠狠揮向擋去視線的那道鐵牆。

  夠了,烏龍肥皂劇演夠了,懊惱痛苦悲哀絕望的滋味也嘗夠了!

  這個世界上果然只有金錢能夠相信,唯有牢牢抓在手中的權勢才不會輕言反叛,只有躺在棺材裡的屍體才能夠給予絕對信任。

  「這就是你要的?」

  鐵宇鈞扣起她充滿排斥神情的臉,兩人的視線隔空相對,怒火燎亮彼此的瞳眸,映照著兩顆同樣帶有傷疤的心。

  「把我推出你的內心,把我當作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這麼做就能彌補你被我削弱的高傲自尊?楚寧,你少幼稚了,成人世界的遊戲你早該玩膩,難道這點小兒科就令你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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