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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春野櫻 這污點極為頑固,她搓洗了許久,才終於將上面的污漬洗淨。當她洗淨裙子、將它晾好,再回到伙房,晚飯已被吃到連粒米都不剩。 她又累又餓又心傷的癱坐在灶旁,忍不住流下眼淚。 一轉眼,杜書常去世三個月,香衣也已習慣了各種不合理的要求及對待,甚至是……虐待。她想,這就是她的命。 天未亮,她就得起身燒水、洗衣、抹地、整理庭院,忙到連早飯都沒得吃是正常。 杜府在月前遣散了十數個下人及丫鬟,現在偌大的宅子裡,家丁加上奶娘、丫鬟,只剩下十來個,她的工作更繁重了。 「香衣,庭院裡的落葉掃了嗎?」杜書常的奶娘王媽厲聲的問。 「我已經掃過了。」香衣趨前,小心翼翼的回答。 王媽挑挑眉,朝庭院看了一眼。「你這懶丫頭,那是什麼?」她指著樹下的幾片落葉。 「那……」她確實是掃過了,但一回頭,又飄下了幾片黃葉。 這時節,枯黃的葉子不時都在落,王媽卻見不得一片葉子落在地上,擺明了就是要她守在這裡。 「夫人最討厭落葉,要是被她瞧見了,她心情又不好了。」王媽冷臉教訓。 「是。」香衣低下頭,重新抓起掃把返回院裡。 大家都吃飽了,可她到現在連口湯都還沒喝,她真的、真的好餓。 想起書常在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能吃飽喝足,還能跟著他一起讀書寫字,可現在卻連多喝一口粥都成了奢求。 她孤零零的守在樹下,等著葉子落下,等著等著,她竟頭昏眼花。 第1章(2) 「香衣?」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稍稍清醒。轉過頭,她竟看見半年不見的雷鎮藩。 「雷少爺……」她以為自己眼花,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 而當她再睜開雙眼,他已來到她面前。 「香衣?你怎麼……」看著眼前消瘦又憔悴的她,雷鎮藩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半年前看見的那個女孩。她身上穿著單薄又破舊的衣服,臉上有清楚的掐痕,看來令人不忍。 「雷少爺,書常他……」香衣知道他是來看杜書常的,開口想告訴他。 「我知道了。」他一回來就聽說了書常去世的消息。 他今天來,就是為了給書常上炷香,順便慰問杜氏夫婦,以及小小年紀就成了寡婦的她。他想過自己會看見傷心的香衣,但她的模樣讓他震驚。 「香衣,為什麼你會……」他皺緊眉頭,「你在打掃庭院嗎?」 「嗯。」她點頭,「王媽要我在這兒掃落葉,她說夫人不喜歡看見院子裡有落葉。」 「我是說,為什麼你得做這些事?還有……」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這傷是怎麼一回事?」 她縮了縮脖子,退後一步,「這是……是我笨,惹姊姊們不高興。」 雷鎮藩隱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心頭一緊。「你是書常的妻子,縱然他已過世,杜家也不該這麼對待你。」他目光一凝,「我去跟杜叔叔……」 「不行!」香衣心急的拉住他的手,語帶哀求道:「雷少爺,拜託你什麼都別說。」 「為什麼?」他感到不忍。 「老爺跟夫人因為書常去世,至今還不能從傷痛中走出來,拜託你別拿我的事去煩他們了……」她低下頭囁嚅道:「我從小在青樓裡做慣了雜活,並不覺得苦,我……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她真的怕被趕出杜府。 他知道她從小在青樓長大,也知道她是被賣到杜府當沖喜新娘的,即使如此,杜家也不應該虧待這麼一個無辜天真的孩子。 「雷少爺,我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她眼裡泛著淚光,臉上卻有著認命的微笑,「香衣的命,就是這樣。」 「香衣,你……」聽見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跟他說認命,他只覺得心痛如絞,萬分不捨。 「香衣!」突然,王媽的聲音傳來。 她疾走過來,才剛咧著嘴笑著對雷鎮藩問了聲好,轉頭便惡狠狠的瞪著香衣。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放肆的揪著雷少爺的衣袖?」 香衣這才驚覺到自己還抓著他的手,連忙鬆開並退後。 「王媽,不必對她如此嚴厲。」他神情不悅道。 她涎著笑臉,諂媚地說:「雷少爺大概不知道吧?這丫頭是青樓裡長大的,低賤得很,而雷少爺是多麼尊貴之軀,怎能容得她造次?」 聽見這番尖酸刻薄的話,雷鎮藩劍眉一橫,虎目怒視著她,「王媽,你都幾歲人了,怎好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如此苛刻?」 迎上他憤怒的眼睛,王媽嚇得直打哆嗦,連忙低下頭。「雷少爺請息怒。」 「你給我聽好了,」他警告她,「他日我再來,要是見到香衣身上臉上有什麼傷,唯你是問!」 「什……」王媽一聽,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香衣。」雷鎮藩轉身拉著她的手,「跟我來。」 「雷、雷少爺?」她驚疑的看著他,「做什麼?」 「瞧你這樣子,一定是沒吃飽。」他嘴角一揚,「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看著滿桌菜餚,香衣不禁瞪大了眼睛。 雞、鴨、豬、羊……她已經多久沒看見這些東西了?但他們只有兩個人,哪吃得了這麼多? 「來。」雷鎮藩掰下一隻雞腿放到她碗裡,「光是看可填不飽肚子。」 「雷少爺……」她疑惑的看著他,「這樣可好?」 他微愣,「哪裡不妥當了嗎?」 「雷少爺不必對我這麼好,而且你剛才還凶了王媽,王媽她——」 「香衣,」他打斷了她的話,兩眼定定的注視著她,「沒有人能那樣對待你,你是書常的媳婦,就算他已經過世,你還是他的媳婦。」 「……」想起書常,她低下頭,忍不住鼻酸。 「香衣,抬起臉來看著我。」他說。 她聽話的抬起頭,兩隻眼睛竟盈滿淚水。 雷鎮藩心頭一陣抽緊,「你很想唸書常吧?」 她點點頭,但已說不出話來。 「雖然書常的生命如此短暫,不過在他最後的日子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想,他走得沒有遺憾。」雷鎮藩溫柔的安撫她,「他一定不樂見你這麼難過。」 她抬起淚濕的眼,「雷少爺,我……」 「我正想說你,」他蹙起眉頭,「別再叫我雷少爺了,就跟書常一樣喊我一聲鎮藩哥吧。」 聞言,她一驚,「要是被聽見了,我會被罵的。」 「是嗎?」他咧嘴一笑,「那麼……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才叫我鎮藩哥,行嗎?」 香衣暗忖了一下,點了點頭。 「乖,快吃。」看著命運多舛卻認命乖順的她,雷鎮藩不禁心生憐惜。 她才十三歲,合該是快樂無憂的年紀,卻已經歷了這麼多悲歡離合。 誰能守護著她呢?書常走了,杜府裡……誰是她的依靠? 沒了,一個都沒有。 好在杜府沒人敢違逆他。至少,他能是她的靠山。 書常不在,保護她的責任就由他來擔吧。 有了雷鎮藩當後盾,王媽、秋桂等人不敢再隨意虐打香衣,最多只能用兩片薄薄的嘴皮子修理她。 香衣奢求的不多,只要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就算每天得忍受那些毫無道理的謾罵譏諷,也已心滿意足。當然,在這樣的日子裡,有值得她期待的事。 那就是……鎮藩哥的到來。 自從警告過王媽後,他上杜府的次數多了。 從前他總要半年、三個月才會出現在杜府一回,現在卻是一個月一回。 聽說他不似往常那樣到處雲遊,反而開始學著在家做買賣。雖然偶爾還是會出遠門,但總是十天半個月便返回。 時光在不經意中流逝,轉眼間,香衣已十七。 此時的她,出落得清麗端秀,已不是往日那個帶著稚氣的小女孩。 偶爾,雷鎮藩來時會找借口帶她上街透透氣,而每當她到了大街上,總會引來男子驚艷的目光。但這城中無人不知她是杜府的沖喜新娘,所以縱然對她有傾慕之心,也沒人主動示好。 這日,雷鎮藩來到杜府,問候過杜修齊夫婦後,便立刻尋著香衣。 伙房裡,她正在燒柴起灶,卻聽外頭傳來他的聲音—— 「香衣!香衣!」 「我在這兒。」她霍地站起,迫不及待的回答著,她的心跳動得又快又激烈,簡直快要教她喘不過氣來。 上回他來時說要到遠地做買賣,一晃眼就是兩個月。兩個月不見,她不知有多想念他。 雷鎮藩循著聲音來到伙房,「原來你在這兒。」 「鎮藩哥……」這兒沒別人,她可以這麼喚他一聲。 他一個箭步上前,端詳著她,然後一笑,「哎呀,兩個月不見,我們香衣又長大了一點。」 她笑說:「你騙人,香衣很久沒長過了。」 凝睇著眼前這巧笑倩兮、明眸皓齒的姑娘,雷鎮藩好一會兒沒說話。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當年的小丫頭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是看著她長大的,但他的記憶卻常常停留在她十三歲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