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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心寵 「呵,」雪姬恢復笑顏,「私藏情郎,心中能不有鬼?作賊心虛之人,又怎能與宮中其他嬪妃坦然相處?我倒是很高興今日你撞見了我與柳郎在一起,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從此我便可以把你當成知心人。」 「姊姊你……」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與柳郎自幼相識,他是我家樂師的兒子,從小就彈得一手好琴,我倆一同長大,一同識曲譜,一同知樂律,久而久之,便產生了難捨難分的感情……」 雪姬把目光淡淡投向窗外,緩緩敘述自己的故事。 「十六歲的時候,父親因為要保住在朝中的地位,強行送我入宮,我為了全家的太平,不得不聽從他的安排。原以為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柳郎了,不想他為了我,竟然也入了宮,留在太后身邊當一名琴師……因為深得太后喜愛,宮中人人都傳他是男寵,他卻為了能與我相守,不顧人們的流言蜚語,哪怕這些流言深深地污辱了他,也在所不惜……」 話語先時很平緩,說到末處,忽然激揚,化為哽咽。 文妲看到有一顆淚珠,默默無聲地順著雪姬的臉龐流下來。 自從西誠王命她奪後以來,她一直把雪姬當成敵人,一心想尋到她的弱點,給她致命的打擊,但此時此刻,弱點尋到了,她卻發現,原來她與雪姬並非敵人,而是同病相憐的人。 「姊姊,不要再說了。」文妲柔聲道。 雪姬回首一笑,「跟你說了這些,我心裡舒服多了,這些年來,我把這個秘密埋在心裡埋得好痛苦,今天終於有人可以聽我說一說了。」 「你不該把這些告訴我,你就不怕我出賣你嗎?」她善意提醒。 「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中,我自然是不怕的。」雪姬微微搖頭。 「可我並沒有告訴你我跟鐵鷹的故事。」 「你不需要告訴我,」雪姬輕撩額邊髮絲,「我只說我想說的,你也只用告訴我你想告訴的,文妲,我是真心想交一個朋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朋友?」 她……她說的是真的嗎? 她真的是因為太寂寞而需要朋友,還是只是虛晃一招,麻痺她的敵意? 文妲無從判斷,愣在原處,腦中有一刻的空白。 「母妃回來了!」 正僵立著,忽然聽到一個稚嫩的童音。 文妲轉過頭,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人兒闖進來,張開雙手歡天喜地地撲進雪姬懷中。 這就是雪姬所生的小皇子吧?果然長得討人喜歡,那蘋果一般的小臉,讓人真想咬一口。 「剛才上哪兒玩去了?」雪姬蹲下身子,無限疼惜地望著兒子,用世上最溫柔的慈母腔調輕輕問:「熱不熱?想不想吃東西?」 「剛才小容姊姊陪我到御花園玩去了,」小皇子指著身後急匆匆跟來的一名宮女,「我還叫她幫我捉了一隻小鳥呢!」 「小鳥?」雪姬臉色頓時一變,「小鳥在哪兒?」 「小容姊姊幫我關進籠子裡了,就掛在那邊的花廊上。」小皇子樂滋滋的。 她咬了咬嘴唇,對他道:「來,先見過惠妃娘娘,然後叫宮女帶你去洗澡吧。」 「給惠妃娘娘請安。」小小孩童十分聽話地給文妲大大行了一個禮。 「好可愛呀!」 文妲上前摸了摸他的頭,照例問了一些「多大了」、「書念得怎麼樣」之類的客套話,並解下脖上一串玉鏈給他當見面禮,然後看著宮女牽著他的手步出日光閣。 「小容,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兒子一走,雪姬便凝著臉對剛才陪伴兒子的宮女道,「小皇子不能跟鳥兒玩耍,你不知道嗎?為何要幫他捉鳥?」 「奴婢知道,所以沒讓小皇子靠近它,而且剛才已經悄悄把那鳥兒放了,小皇子明早不見它,或許會哭鬧一陣子,奴婢再騙他說鳥兒自己衝破籠子逃走了,這便結了。」小容笑答。 「算你機靈。」雪姬大大舒一口氣。 「怎麼,小皇子為何不能與鳥兒玩耍?」文妲好奇地問。 「因為他若吸入了鳥兒的細毛,便會呼吸不順,甚至窒息而死。」她緩緩解釋,「你看我這宮裡不許養鸚鵡、畫眉之類,便知道我有多怕那些鳥兒了。」 「怎麼落下這麼個病症?也該叫太醫來治治才好。」文妲皺眉。 「不礙事的,這是先天遺傳,這孩子像他的父親……」頓了一頓,雪姬換了輕鬆口吻,「總之不接近鳥兒便可相安無事,妹妹不必掛心了。」 轉身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宮女,她揮手道:「小容,你下去伺候小皇子吧,不必留在這兒了。」 「呃……」小容似還有話要稟報,欲言又止。 「怎麼了?」雪姬察覺到異樣。 「奴婢方才在御花園中,聽說了一件事……」 「有事就快奏。」 「還是等晚上娘娘得了空閒,奴婢再稟奏吧。」她偷偷斜睨了一下文妲。 文妲有些詫異。 「本宮今日已與惠妃娘娘結為金蘭姊妹了,」雪姬明瞭地道,「有什麼話可以當著她的面回稟,不必隱瞞。」 「那奴婢就直說了,」小容本就打算替主子炫耀,向文妲示威,這會兒便肆無忌憚地開口,「方纔路過御花園,聽管事的公公說,藉著今日太后的賞花夜宴,皇上要宣佈一件大事。」 「大事?你們這些宮女太監又在亂嚼舌根了吧?真有大事,皇上能先讓你們知道?」雪姬不以為然。 「真的,娘娘,他們都說晚上皇上會宣佈封娘娘為後的事情!」 文妲不由得一驚,瞪大了雙眼。 「胡說!」雪姬立刻喝斥,「我資歷尚淺,哪有封後的資格?不要忘了,我上面還有貴妃娘娘呢!你等亂嚼舌根,小心被掌嘴!」 「娘娘,奴婢沒有撒謊……」小容頓時慌了神色。 「趁著本宮沒發脾氣,還不快快退下?」拂了拂袖子,她驅趕宮女。 「是。」小容被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離去,不敢再多言。 「妹妹,我的宮女胡言亂語,你不必介意。」四周無人後,雪姬對文妲道。 「倒也不見得是胡言亂語。」文妲淺淺撩動嘴角,「聽說那貴妃失寵多年,兒子又不爭氣,後位落在姊姊手裡是遲早的事。」 「既然貴妃不濟,還有妹妹你呀。」 「我?」文妲聳聳肩,「我名聲早就壞了,朝中大臣都稱我為妖婦,皇上若想封我,他們第一個不答應。」 「我倒是希望妹妹你能奪得後位。」雪姬抬眸注視她。 「姊姊在說笑話吧?」 「你看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沒有在說笑,」她的眼裡一片誠懇,「真的,我並不希罕當什麼皇后,因為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離開皇宮,跟柳郎找一個恬靜怡人的地方共渡下半生……可我看得出,妹妹你對後位卻相當重視。」 她凝視著她的眼,雖然真誠卻很精明,彷彿一眼就能把她看透。 文妲忍不住一顫。 「姊姊你不可能捨得離開皇宮的,」她呵呵笑著化解這僵硬的氣氛,「就算你深愛柳郎也不可能,因為你還得顧及小皇子的前途。」 「小皇子」這三個字似乎是雪姬的致命傷,讓她本來平和的臉,頓時平添一份憂鬱。 俗話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太監宮女們的閒言碎語,未必是假。 如果是真,那麼雪姬將在今夜封後。 雪姬如果真被封後,她知道自己在宮中再無前途。 她從北梁遠嫁至此,並非只為了當一個得寵的妃子,她要的是穩固的地位,是完成北梁帝交給她的任務。 而封後,是達成任務惟一的手段。 她本以為封後之事尚有一段時間可以運籌帷幄,沒想到南周帝竟然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讓她措手不及。 是什麼讓他如此著急? 後位已經虛待多年,為何他要忽然封後? 文妲從西宮出來,獨自走在花徑之中,凝眉深鎖,百思不得其解。 花徑曲折,一眼望去,望不到盡頭。 她感到這花徑猶如自己此刻的命運──蜿蜒而不知所向,讓她如同站在迷霧之中贐裡一片茫然。 她忽然感到好累,孤立無助沒有支撐,找了一塊假山石坐下,望著日暮的御花園發呆。 太后的賞花夜宴在日落後就要開始,離宣佈封後的消息只剩兩個時辰的時間……呵,兩個時辰,讓她可以再為奪後之事仿些什麼?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微小的螞蟻,偏偏有人把她當亙獸,派給她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她真的很想離開這裡,回到荷塘畔,回到鐵鷹為她蓋的小屋,把眼前紛繁苦惱的一切,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真是氣死人了!」 正在思忖之中,忽然聽到附近有人聲。 文妲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幾個宮女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為首一名容貌艷麗,身著羽毛舞衣,正嘟著嘴巴發脾氣──剛才說話的正是她。 「姊姊,你就忍一忍吧,誰叫那柳郁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呢!」跟著她的幾位宮女紛紛好言相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