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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於晴    


  檻?龍天運心裡的檻,並非是愛遍地美色的風流,有沒有圖到樂子無所謂,而是她在挑戰他與生俱來、本該存在的威權。

  沒有人,可以這樣威脅他。

  他忌憚著她的倔,這讓他動彈不得。她要軟一點,昨晚他便毫無顧忌地一夜溫柔鄉,因為他明確知道不管馮無鹽怎麼掙扎,仍會愛著他。

  昨晚他收了那份圖樂心思,不是為了馮無鹽的心情,而是為了想要馮無鹽的自己。

  她得留下,得在他身邊,因為自己心裡一直有著這個女人,哪怕跟她耗到死,她心裡也只能有他、只能愛他,這種渴望已經凌駕在所有之上。

  直到情淡時。

  到那時,再無忌憚,他的設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過如此。

  他實在厭惡看見她滿面是淚又是血……怎麼連嚎啕大哭也不會呢?非要硬碰硬,弄得自己渾身是傷才罷休嗎?

  若是肯軟一點,就如同那夜象只過河,她眼中不是流動著動人波光嗎?多點心思在雕版,少點折磨自己在這種不重要的事上,不是很好嗎?思及此,他思緒一頓,驀然想起了太后。

  同樣都是雕版師,太后對父皇無所求,馮無鹽卻是對他步步進逼……父皇不在意太后的無所求,有一日瑪無鹽對他真是無所求了……

  她真敢做。

  他卻不想賭。至少目前還不想。

  突地,馮無鹽所待的樓子裡傳出一聲大叫:「有刺客!」

  龍天運立即抬起頭,凌厲地往那棟被夜晚籠罩的樓子望去,緊跟著他辨識出——那是鍾憐的聲音。

  馮無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蟲鳴蛙叫,涼風入窗,她蜷縮在榻上睡著。

  ……是涼風!

  她意識突地清明起來。她記得窗子是關著的,只有龍天運的體溫,沒有過涼的夜風。誰開的窗?不會是他!

  她猛然張開眼,月光人窗,一個黑衣男人就在床邊。

  誰?龍天運……不對,是刺客?!龍天運呢?她下意識摸到本來該是龍天運躺的位置,沒人……她竟鬆了口氣。刺殺誰?皇帝嗎?還是目標是她?

  「找刀嗎?不是在這嗎?一把小刀而已,能傷得了人?」

  馮無鹽聽見聲音從另一個稍遠的方向傳來,顯然刺客不止一個,只是站在陰影裡她看不見。

  「無鹽女?」隨著聲音變近,稍遠的黑衣蒙面人走到床邊,「去把燭台拿來,我要看看這個無鹽女是什麼三頭六臂,居然會毀帝!」

  毀帝?馮無鹽心知此時不是震驚的時候,她聲音啞碎道:「你們是陛下的人?若是忠於他的人,豈會不知他心性?他會被一個女人毀了?」

  對方沒有料到她會反駁,頓了半天,才道:「我是不信。不過百口莫辯這種事也不是不常見,你就認了吧。」

  燭火亮了起來,被黑衣人湊到她面前。這黑衣人完全不在意火苗是不是會燒到她,逼得她不得不連連往後靠,直到背貼在冰冷的牆上。

  「長得很普通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妖媚禍水。預言裡確實寫著得帝而毀之,一個無鹽女干的。劉耶差人傳話回宮裡時我還不信。皇兄是什麼人物,要被美色所迷惑的話,這幾年那個皇位上的就一定是假冒的龍天運。要說康王被迷惑還有可能,但前提是,基本美色一定要有,但顯然你尚不足。

  不過,不管了,大桑,殺了她,不要浪費太多時間跟她廢話。」

  馮無鹽連句話都還來不及說,黑暗裡的大刀就往她的頸項落下。

  若在平常她不會坐以待斃,怎樣也要反擊,但此時她要怎麼反擊?她連刀影都看不見,她只能硬著頭皮隨選一側滾去,同時心裡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逃此劫,並且在想幸好刺客是龍天運的人,而非站在他的對立面……

  有這個想法的她,真是栽透了……

  鍾憐推門而入,一見燭台亮的位置不對,再見黑衣人,極快大喊:「有刺客!」她丟了食案,奔上來與人打了起來。

  屋外因為鍾憐的喊叫而響起了高亢的哨聲,一環接一環,整座宅子的哨聲此起彼落。

  馮無鹽見機要下床,至少不要連閃避的去處都沒有,哪知黑衣人為了跟鍾憐對打,鬆了手,燭台便落下了。

  火苗一落床褥立即生光。馮無鹽心頭登時發冷,她清楚地知道必須趁火小冒險跨過去,也許衣褲會著火,只要來得及撲滅,受點灼傷好過困死在火海裡——理智是這麼告訴她的。

  情感上,過不去!她咬住牙,硬著頭皮要跨過時,看著愈來愈大的火勢,手腳卻是拖拉了一會兒。眼見火勢益發失控,她心跳加快,最後狠下心地閉上眼。閉上眼不知火勢大小還容易些!

  灼燙的火氣撲面,她不敢去想是不是哪裡著火了。要跨過去時,突地有人抱起她懸空過了火,當她雙足落在冰涼涼的地面時,聽見有人大喊:「陛下!」

  「滅火!快滅火!」

  「陛下著火了!快啊快啊!」

  本來緊緊護住她頭身的男人,聞言頓時鬆手要推開她,這種推法分明是不想禍及她,馮無鹽想也沒有想,反手圈住他的腰身不放。「袖子!是袖子!」

  眾人忙著滅火,沒有人發現他倆之間的推拒,一息之後馮無鹽馬上轉了念,驀地張開眼睛,不往抱她的男人面上看去,而是朝他的左右袖望去,一見是左袖,不顧火的灼熱,雙手攥住他的左袖用力一撕,竟教她意外地撕開一口子。

  有人比她快一步,順著她的那口子直接削去那片著火最凶的袖子。

  從袖子起火到割袖斷火雖然只是短短幾息間,卻教在場的所有人出了一身冷汗。

  房裡的火被滅了,落在龍天運發尾、衣擺上的零星小火花也迅速滅盡。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跪在地上。「請陛下賜罪。」

  「請陛下賜罪!」

  在屋裡,乃至屋外的救火人,包括當機立斷割了龍天運袖子的燕奔,皆是跪了一地。

  龍天運沒看向他們,只緊緊抓著馮無鹽的胳膊,不讓她跟著跪下。直到喜子慘叫一聲,他才瞥過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喜子。

  美貌少年有點狼狽,甚至比他還像被火燒的人,渾身髒兮兮,看似完好,只是雙手有點灼傷,因此他跪下雙手貼地時才痛叫出聲。

  整個屋裡屋外,除了龍天運與馮無鹽外,就剩另一個蒙面的黑衣人站著。

  那名蒙面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年輕帶些稚氣的璧人面孔。「皇兄,大桑不是有意縱火的。與其縱火,還不如一刀殺了她來得方便,對吧?」

  龍天運目光寒凜地盯著他。

  年輕少年面色從無所謂到漸漸有點畏懼了。他想移開目光,落到一旁去,旁邊就是那個無鹽女。他聽見龍天運平靜地問道:「看哪去了?」

  他心頭一跳,立即轉回視線。看一眼也不行嗎?若在平常他會抱怨,可此時此刻他不敢。

  以前的太子跟這位皇兄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脾氣看似都很好,但一觸到逆鱗,那就不是幾頓板子了事,是會要人命的:只是太子做得稍隱蔽些,始終維持在一個美好的形象上:而這個登上皇位的皇兄就不一樣了,他老人家不怕形象碎裂,才近四年就讓人明顯看出這是一個理智遠勝感情、鐵血遠勝懷柔的皇帝……剛才那個無鹽女身上只著底衣?

  少年這才留意到所有跪在地上的人,沒一個敢抬頭。顯然自這個無鹽女出現在皇兄面前後,皇兄就沒有當她是低人一等的對待過,甚至還高看她幾分,連帶著身邊的侍衛也會敬重她。不知皇兄是不是故意為之……

  身為夾縫中求生存的皇子,他擅看人眼色,馬上轉換表情,改口:「是我的錯!是我不好,讓大桑擅自闖了進來,是誤會,全是一場誤會。」

  「我沒想過居然有預言這種事,這是什麼鬼啊。我知道後真是瞠目結舌。皇兄,我本來以為是太后偏心,趁你不在時,讓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三皇兄上位。一母所生,怎能如此?後來劉耶捎了秘信,我才知道始末。你放心,我支持你!我特地來助陣,看是要殺無……呃,你是要在晉城揭竿起義,直逼京師,換下三皇兄嗎?我願領頭戰之位!」

  到門口的馮無鹽將裡頭的對話聽得清楚,面色陡變。

  鍾憐在旁低聲說道:「那是陛下的十二弟龍天贏,母妃是晉女。在她老人家生前,怕兄弟相殘,所以把十二王爺……養廢了。」

  馮無鹽轉頭驚愕地看著鍾憐。

  鍾憐表情微妙,再說細一點:「雖然百來年的金璧皇室沒有兄弟相殘的例子,但十二王爺的母妃出身百年的晉人世家……她似乎篤信皇室兄弟不會有什麼感情,因此自小就把十二王爺養成紈褲,毫無威脅性。不管誰當了帝王,都會放他一條生路。」

  馮無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她道:「這位太妃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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