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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於晴    


  馮無鹽被請上了甲板。

  她上甲板的次數不多,夜晚更是幾乎不曾,除了那次採選的船經過。黑沉沉的夜裡,站在甲板上本來是看不見四周的,但河面上行進的船隻各自燈盞熒熒,竟小幅照亮了河面。

  遠處有奇怪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叫?不,又不像是人……

  陪在一旁的鍾憐也是一臉茫然。

  喜子走過來,表情複雜。他收拾情緒很快笑道:「馮姑娘看過河上夜景嗎?」他指指岸邊,「其實白天上來,有時也會看見岸邊有鋪子,賣雜物的也有。我記得,這樣一路往京師時,岸邊還有賣胭脂水粉的。」他指著船舷那方向,「爺那頭比較能看得清楚,不如我領你過去吧。」

  馮無鹽舉步尾隨。

  今晚,甲板上空蕩蕩的,不似那天地方兵丁上來時,還有船工與護衛守著。她看見站在船舷邊的高大男人,心裡已不似一開始的保持距離。

  ……但,應該也沒有太親近吧,她想。

  雖然有著情動下的纏綿,可也不是每夜都如此。她不想,沒感覺時、熬夜設計版畫時都是拒絕的,他也沒有特別的強迫。馮無鹽觀察過他,他的身份地位極有可能出乎她想像外,因此他的自尊不允許去強奪一個不情願的女人,這令她感到安心……至少,主動權在她手裡。

  馮無鹽停在龍天運身旁看著他。是他喚人請她上來的。

  龍天運笑道:「怎麼不披件斗篷上來,半夜風大。」

  馮無鹽坦白道:「我不冷,如果沒有必要遮,還是輕便點好。旁人看我個子小,就以為我身子弱,其實我比一般姑娘強上許多。」

  「喔,也對。」這話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彷彿想到了什麼。

  馮無鹽充耳不聞,帶著好奇轉頭看向河面。河面船隻仍在行進,速度卻是漸緩許多,模糊的殺價聲傳進她耳裡,似乎有人在岸邊叫賣。微弱的燈光映出她眼瞳所看見的河面夜景。

  「……每天晚上都如此熱鬧嗎?」她驚歎,定神東張西望,不是走馬看花匆匆掠過,而是一段段留存在眼瞳裡,才又移看下一段。

  龍天運看著她眼裡燃著微微的火苗,低笑道:「不是每一個夜晚,河岸上也不是一定有人,我讓你上來,是因為這段河岸最熱鬧。」

  「你常經過嗎?」她轉頭看向他。

  「少年時期過了幾趟吧,這幾年還是第一遭。」

  馮無鹽想起那塊夜光木,語氣略有羨慕:「你也出過海?」

  龍天運的眼眉彎起。「海上,就是我的家。」

  馮無鹽看著他的笑,有些驚訝。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和氣,可也僅止於看起來。他常笑,卻是帶點漫不經心的高高在上,並非從心裡湧出的喜悅:而此刻他僅僅眼眉微彎,就能感受他心裡的愉快……因為提到他的家嗎?

  龍天運見她直盯著自己,笑意深刻了些。「我十二歲出的海,從此愛上它。你十二歲呢?在做什麼?」

  「我……」她想了下,毫無防備地回道:「那時候我在雕刻。」其實問十三歲、十四歲的答案都一樣,見他神色像解了一個長久期待的謎題,她抿了抿嘴又道:「你在海上待了很多年吧……你身上有海潮味。」

  他怔了一下,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低語,低笑道:「你雕版也是多年了,你身上有書香混合著乾爽的木頭味。」

  馮無鹽臉色微熱,很想向他是不是男人都喜歡女子身上有花香味,但她及時停止這個想法,改而向道:「你以後還是會回『家』嗎?」

  龍天運聞言,眼神晦暗不明。他轉了話題道:「你聽,那是什麼?」

  先前聽見的奇怪叫聲由遠漸近,小船紛紛往兩岸邊靠去,騰出中間的河道來。馮無鹽靠在船舷往遠處看去,滿天星斗下,有一艘船自遠方河面現形,吃水量頗重,叫聲就是從那艘船上傳來的。

  動物嗎?什麼動物?她怎麼聽也聽不出那是什麼動物的叫聲,直到船近了,上頭隱約有個巨大的籠子。

  鍾憐在她身邊將燈高舉著,河面上也有舟船依樣畫葫蘆,共同凝聚螢光。當那艘大船錯身而過時,籠子裡的動物顯了形。

  馮無鹽輕叫一聲,籠裡巨大的體積讓她下意識退了一步,隨即又直挺挺地站回原處。

  「是……」馮無鹽捨不得移開目光,「是大象?」

  「好眼光。見過?」龍天運笑道。

  「不不,沒見過,也見過,在書裡見過的。要入京?」她目光膠住。

  「是啊,都是馴過的,是要進貢獻給宮中皇帝的。」

  「當皇上真好,能夠看盡世上稀奇古怪的東西吧?」

  「……」千萬別告訴他,預言裡這姑娘滅帝是想當女皇,就為了看大象。龍天運留意到她熾熱的目光根本離不開籠子,甚至到最後還微拎起裙擺,沿著船舷快步尾隨著那艘船,直到遠遠看不見了還依依不捨著。

  她轉過身來,在鍾憐的燈盞下,不夠鮮眉亮眼的五官竟散發奇異的光採來。好似滿天的星辰都在她週身瀲灘,整個河面上只剩她在發光。

  此時,她連思考都沒有,就衝著他露出璀璨笑容,彷彿這笑容承載了天底下所有的歡喜。

  龍天運的目光停在她明亮奪目的眼眉上。

  「謝謝你,讓我看見了它,我居然能夠看到我這輩子不可能看見的事物。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遇見它。在海上,一定也能看見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吧。」說到此處,那張不常笑的臉蛋帶了點豁達,懷著幾分歎息地柔聲說道:「原來,世界這麼大,而我,尚不及一絲一毫。」

  第5章(1)

  雙生子,天地命,兄隱弟顯,皆因十二女。

  ——《金璧皇朝龍運史第六世末卷》

  太子送他出海。

  本來他是打算成年後再出海的,不過由於預言……不論真假,都及時提醒了他,要做的事盡早做。因此在說動了父皇后,他以年僅十二歲之身出海冒險。如果真有預言此事,至少,他還曾完成過自己的心願。

  太子是個美人。人人都道太子外貌美,哪怕是純晉人中的第一美人也遠不及太子。他看著迎面而來的太子,內心忽而想起一晉人字裡的「美」拆開來是上羊下大人,羊通祥,在早年的晉文字裡,所謂的美人是指安詳有德性的人。

  太子當之無愧。

  「行事要多小心。」太子笑道。太子的眉目溫柔,待事總是極耐心。

  不出預料,太子將會是金璧之後最不像金璧皇帝的帝王。

  而他這個二皇子年紀愈長,眉眼間更傾向父親,讓人明眼一看就知道有著璧人的血統。其實他的長相更像收在宮裡的開國主畫像,只要中途他不會歪鼻子歪嘴巴,等及弱冠,他大概會有開國主畫像的九分了。

  這令太子一派的人有點不安心,太子本人倒是如往常的態度。

  這也是他索性出海的原因。哪怕……哪怕將來是他坐那位置,至少,此時此刻,他不願辜負這個與他還有兄弟情分的太子。更何沉,金璧帝王雖說文武雙全,其實大半都是武大於文。太子看似文弱,卻在武功上下了一番功夫,鮮少有人知道太子能徒手打死一頭正值壯年的老虎(當然,他也能):不過太子背後的支持者多半主張金璧必須重文,太子也就扮豬吃老虎,雖然太子確實心善又柔敕。

  母妃始終不讓他看太子的下場,深怕他自作主張壞了金璧的未來。母妃與父皇感情並不深,但被當棋子的母妃終究……還是不肯破壞棋局。

  也許太子的下場並非死亡,而是被父皇厭棄了、太子看破紅塵剃度出家或身體有了殘缺,更甚者發現大山大海才是心之所向,於是拋棄皇位,一走了之等等光怪陸離的可能性都有?

  臨上船前,他轉身對太子意味深長地說道:「皇兄要多加保重,天下民心都繫在你身上。」

  太子微微笑道:「我等你回來後,與我說說海上天地。」

  他不動聲色笑著應下,目光掃過太子後頭的太子太傅。太子太傅正安靜地看著這頭。這一回太子送他到晉城,呈上的理由是以太子的身份察訪民情,畢竟將來為帝王后,能夠貼近百姓的機會並不多。太子太傅並不贊同太子此行,總認為他這個二皇子始終是個隱患。

  太子太傅雖只虛長太子幾歲,卻是學問淵深博識,通晚古今,已注定是金璧一朝的少數大儒之一:但不知是不是太熟悉前朝皇室裡骯髒污穢的手段,對他總有防心,生怕他奪去太子的未來。

  也許是因為他太像開國主?也許是他比太子還心狠?更或許太子太傅就是想要個像晉人相貌的皇帝,因為他本身就是晉人?誰知道呢。

  就如同誰也不知道,太子自幼就被視作未來的帝王培養,是真正的心懷天下,太子背後的每個人看的都是那個位置,太子看的卻是天下:他出生就是二皇子,受著金璧皇室的觀念,從未有過奪嫡的念頭:就算他再有野心,針對的也不是皇位而是它處,現在告訴他遲早會回頭坐上那個位置,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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