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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黑潔明    


  他聲音有些微顫,他希望對方沒有發現。

  那人咒罵一聲,把頭縮了回去,他聽到他匆匆奔跑的腳步聲。

  他顫抖的、小心翼翼的把懷中的人兒放在台階前,然後在那人開門下樓前,跳到對面屋頂上躲了起來。

  那個人類跑下樓,抱起了她,狐疑的四處張望著。

  怕被看見,他驚慌的縮回腦袋。

  沒有多久,他聽到那名覡者跑向大屋,大聲呼喚幫手的聲音,這才敢偷偷把頭探出去。

  整座村子,都因此而騷動起來,村子裡所有的燈都被人點亮,所有的巫覡,無論男女都跑了出來。他看見他們將她抱進她住的那間屋子裡,也跟著從屋頂上,小心的移動過去。

  當他們忙亂的在那間大屋進進出出時,他好想跟著跑進去,握著她的手,陪在她身邊。但他不敢。他只能心驚膽戰的躲在大屋對面的屋頂上偷看。淚水,滑落他燒焦的臉龐。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可是他止不住淚水,只能任它們一直不斷泉湧。

  一整夜,他都待在屋頂上沒有離開,害怕屋子裡傳出哭聲,害怕她會因為死去而再次被抬出來。

  紫荊、紫荊……

  他無聲哭泣著,一雙眼在板暗的黑夜中,直盯著那楝燈火明亮的屋,連眨也不敢眨一下。

  他一直等、一直等。從黑夜,等到了清晨。當太陽出來時,他溜到了一間空屋裡,躲了起來。

  他知道他應該要回去,留在這裡很危險,他隨時有可能被發現,而且他什麼也不能做,但他不想離開,他想陪著她,留在她身邊,越近越好。他不是不害怕那些討厭妖怪的巫覡,但他更怕再也見不到她。他一直等、一直等。第一天,他們沒有將她抬出來,他也沒聽見有人在哭。那是好事,那表示她還活著。

  第二天,他聽到巫覡們談論著她的傷勢。

  她沒有死,還沒。

  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止住了她的失血,但她太虛弱,不知道能撐多久。

  他志下心不安、焦慮的在黑暗中搖晃、顫抖著。

  第三天,一個巫女出來宣佈,她的情況穩定了下來。

  他蜷縮在黑暗中,抱頭痛哭,幾乎想衝出去擁抱那些可怕的巫覡。

  她不會死了,她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紫荊、紫荊……

  他偷偷的嗚咽著,因為太高興她活著而哭泣。

  第八章

  喀啦、喀啦……銀月高懸夜空。熏香裊裊上升,飄散在黑夜裡。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有人進了屋子,點起了一盞油燈,又出去了。

  喀啦、喀啦……

  秋夜涼風襲來,讓懸掛在窗邊的竹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燈火,因風搖曳。

  明滅晃動的光影,在眼簾上形成妖異的暗影,就像那逃兵扭曲卑劣的臉孔。

  她感覺到自己再次被壓住,像是從未脫離那場可怕的夢魘,她驚慌的試圖掙扎著,卻無法動彈。

  恐慌驚怖,充塞全身。

  冷汗,滿佈。

  她想大聲尖叫,卻只發出幾不可聞的呻吟。不要……不要……這是夢、是夢,她告訴自己,卻嚇得淚流滿面,怎麼樣也醒不過來,只能恐懼的屏住氣息,等著痛毆她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驀地,秋風再起。

  風止息時,熏香的白煙重新在黑夜裡繚繞著,冉冉盤旋。

  燈,滅了。

  眼簾上的影像,在瞬間消失。

  她喘著氣,害怕的等待著。

  然後,她感覺到有個人,蹲坐在她身旁。

  夜影。

  她知道是他。

  莫名的,鬆了口氣。

  月光下的她,看起來好瘦弱、好蒼白,就像秋天裡的蘆葦花,美麗、嬌柔,不堪輕輕一折。

  他不該跑進來,但他忍不住,他好想見她,確定她還活著,還在呼吸。

  她的心,還在跳。

  她活著,但她在哭。他伸出手,小心的、笨拙的以粗糙的掌心,替她抹去滑落的淚水,然後彎下身,悄悄的趴在地上,靠在她耳畔,哽咽的沙啞低語著。「妳不要哭……不要哭…」是他。

  他的存在,安慰了她。

  「我會保護妳的……妳別害怕:……」

  他的聲音粗嘎,淚水滴落她的臉頰。

  他的心疼、他的害怕,全飽含在他嗚咽的嗓音中,暖了她的心,卻也讓她更想哭。

  「對不起,我會變得更勇敢,我會變得更強壯,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他輕握著她的手,顫聲在她耳邊重複著。

  「等妳好了,我會摘很多很多的栗子給妳,然後我們可以一起烤來吃,妳答應過我要烤給我吃的……」

  她因他的話而流淚,因他的話而心安。

  他一直陪著她,每當聽到腳步聲,他就跑去躲起來,等人離開再溜回來。

  那一夜,他不斷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她聽他說著烤栗子的事,說著過去幾個月,在森林裡相處的事,說著以後他和她可以一起做的事,說著他在森林的另一頭,發現一棵紫荊樹的事。在他喃喃的悄聲話語中,漸漸的,她放鬆下來,沉入安穩的夢鄉。

  天要亮了。公雞的啼叫聲,讓他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小心在她身邊打起瞌睡來。真是的,他沒有被逮到算他運氣好!

  他被自己蠢笨的行為嚇出一身冷汗,慌忙的爬站起來。

  窗外,天邊已從墨黑轉為藍紫。

  他該走了。

  有些依依不捨的,他低頭看著躺在榻上的紫荊。

  她沉沉睡著,呼吸規律,眼角也不再泛著淚光,只是臉頰上卻多了一抹灰泥,是昨夜他替她拭淚留下的。

  他骯髒的手,弄髒了她。

  可惡,那天跑出來時,他聽到她的尖叫,只穿了雨具就跑出來,根本沒清潔自己,這幾天又一直在擔心她,他完全忘了他全身上下都很骯髒。他有些羞愧,又覺懊惱,慌張的,他抓起一旁的布巾,弄了好幾次,才把她的臉弄乾淨。忽地,門外傳來腳步聲。

  他緊張的把布巾塞進懷裡,跳上高大的屋樑,躲在樑上。

  一名巫女走了進來,她跪在地上,查看紫荊的狀況,確定她還好之後,正要起身走出去,卻發現地上的泥巴。

  她重新蹲了下來,摸了摸幹掉的泥巴,狐疑的皺起了眉,瞬間抬頭查看。

  他迅速縮回了腦袋,在樑上屏住了呼吸。

  巫女走到窗邊,朝外探看,然後又走了回來。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恍若雷響,幾乎要撞破他的胸口。

  天啊,他很臭,她可能會聞到他。

  他恐懼得想奪窗而逃,就在他以為她會大叫地找人來,大肆搜索整楝屋子時,她卻轉身走了出去。

  他鬆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汗。

  他知道,等一下會有更多的人進出,雖然這根木樑很巨大,屋子裡又照不到太陽,但他留在這裡,遲早會被發現。他跳下了屋樑,眷戀的再看了她一眼,他要先回洞裡,等晚點再溜出來,這才趁著街上沒人時,從窗口溜了出去,溜去洗澡,洗乾淨一點,不要留下任何臭味。

  窗台上,有著兩顆橘紅色的柿子。飽滿的柿子已經熟透,枝頭上的葉還是綠的。她醒來時,就看見了它們。鮮艷的紅柿,一大一小的偎在窗台上,襯著後頭的藍天,看來就像一幅畫。

  那不是巫覡們帶來的,他們不會將水果放在窗台上。

  那是他送來的。

  瞧著那兩顆紅柿,她心口莫名微暖。

  忽地,身後傳來腳步聲,紫荊回過頭,看見安巴金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太好了,妳醒了。」安巴金微笑,在她身旁跪坐下來。「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紫荊撐起自己,接過她遞來的蔬菜粥。「謝謝妳。」

  巴金姊是三天前來的,這陣子來到村裡的巫覡們,每天都會輪流來看護她。受傷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她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雖然刀傷開始癒合,卻仍然容易疲倦、虛弱。清醒後,她在巫覡們的追問下,告訴他們她遇到逃兵的事,只是掩去了夜影的存在。

  她告訴他們,一個經過的路人救了她,她並不知道對方是誰。

  沒有人質疑她,他們只是憂慮的互看了一眼,然後轉移了話題。

  顯然他們每個人都比她還清楚,戰爭靠得有多近。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粥,雙手因為無力,還有些抖。

  安巴金替她端來一壺熱水,換了一個裝滿了熱炭的甕,保持房裡的溫暖。

  「咦?這柿子哪來的?昨晚還沒見到啊。」

  紫荊愣了一下,抬頭看見安巴金走到窗台邊,看著擺放在那兒的柿子,好奇的朝外張望,然後回過頭問她。

  「我不知道。」她捧著碗,強迫自己看著巴金姊,微笑道:「可能我睡著時,來探病的人送來的吧。」

  「是嗎?怎麼會放在這裡?」一般不都會放在桌几上?

  雖然仍是狐疑,但安巴金仍是將那兩顆柿子拿了起來。

  「我去替妳洗一洗。」

  紫荊聞言,這才鬆了口氣。「謝謝。」安巴金朝她微笑,「妳慢慢吃,盡量多吃一點。」

  「嗯,我會的。」紫荊朝她點了點頭,回以蒼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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