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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千尋 「她做了什麼事,破壞兩家交情?」縣太爺繼續問道。 「我家婆娘回來說了楊寡婦被婆家欺負的事兒,我心想不對,就算她婆家不想要這個媳婦,至少會留下孩子,好歹是人家的骨血,那時我就直覺楊寡婦品性有問題,便讓我家婆娘少和她攪和一起,可她不聽,硬說楊寡婦很可憐。 「果然沒多久,楊寡婦的婆家就找上門來,硬把孩子討要回去,哭鬧上好一陣,我們這才曉得,楊寡婦的男人本就身子不好,楊寡婦不但沒有好好照料,還天天逼他做辛苦活兒、賺錢養家,後來身子堪不住、臥病在床,她便與鄰居男人勾勾搭搭。 「後來男人死了,她賣掉婆家祖產,偷偷捲走一大筆銀子,帶著兒子離開,若不是有人發現她的落腳處,她公婆根本沒辦法上門討要孫子。」 瘦婦人接道:「知道這回事後,我便聽我家男人的話,不和楊寡婦一塊兒。可前段日子,村裡許多人家遭小偷,楊寡婦家裡那扇門搖搖晃晃的,根本擋不了賊人,雖然心裡不願意搭理她,可她兩個兒子年紀還小,萬一賊人上門怎麼辦?終歸是左右鄰居,就算她品性不端,也不能害了孩子呀。 「我花好一番功夫,才說動我家男人去幫她修門扇,沒想到,我見他過去那麼久都沒回來,心裡頭按捺不住尋上門,竟發現我家男人躺在楊寡婦的床上,而她、她……她竟是脫衣服要勾引……」 她捂著臉說不下去了,斷斷續續哭得昏天暗地。 她一停話男人立刻跳出來大叫:「冤枉啊,青天大老爺,是楊寡婦給我一杯水,我喝完就頭昏腦脹、昏昏沉沉,到底是怎麼躺到床上的,我自己也糊里糊塗。」 他說完,旁觀百姓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氣,有人指指點點低聲罵楊寡婦不要臉,有人冷笑說,她家男人不會是受不了她太勇猛,才短命的吧? 惡言惡語傳進楊寡婦耳裡,她絕望淒然,淚水卻是半滴都流不出來。 「然後呢?」縣太爺問。 「民婦氣不過,自然是要捶她幾下的,沒想到她醜事被發現,竟然心頭發狠,抓了把菜刀朝我砍過來,我嚇死了,本想逃,可我跑得沒她快,只好轉身和她扭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推推扯扯間,那把刀居然削到她的腿上,大人吶,冤枉吶,不是我想砍她,刀子是她的又握在她手上,說不定是她自己砍上自己的。她想告官,我才是那個想告的呢……」瘦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夫妻倆演戲演得越發過癮。 縣太爺發話問粗壯婦人,「你可有話說?」 那婦人急出滿身汗,雙手在空中亂揮,急切中只擠出一句:「他、他……他們說、說謊。」 關關這會兒明白了,粗壯婦人為什麼自始至終都不說話,原來是口吃,這樣的人在公堂上肯定吃虧。 「我們哪裡說謊,村裡的叔叔伯伯大嬸大娘都可以證明,我們對你照顧有加,你婆婆來村裡時,我們還找了不少鄉親來替你助陣,是你自己行為不檢,大夥兒才會看不起,背後對你指指點點……」 男人、婦人搶著指責她,而那壯婦卻只能反反覆覆講他們說謊,縣太爺不耐煩,驚堂木一敲,讓他們全都閉嘴。 之後,村民輪流出來回話,他們嘴裡全證實那對夫妻所言不差。 縣太爺下了判決,判傷人的瘦婦人沒罪,在退堂前,他還義正詞嚴地申斥楊寡婦一頓。 聽見這個判決,關關忍不住低罵一聲:「糊塗縣官。」 「姑娘為什麼覺得縣官糊塗?」 聲音自左後方傳來,關關掉過頭,眼睛掃過,發現是那個自己想告他誹謗的男人,不過依這個縣官的混蛋程度,也甭提告了。 不由自主地,關關視線再度被粘住。 什麼時候她化身蒼蠅,並且不論走到哪裡,都會撞上這張捕蠅紙? 納悶、苦惱、皺柳眉,她拚命提醒自己別墜入美男陷阱。扳開臉,先把雙眼帶到安全地區,她假裝沒聽見對方的聲音,背過身、伸手入袖,準備進衙門辦事,突然間…… 臉色微變。 她的荷包呢?她找完左袖、再翻右袖,完蛋,不會是在躲那些男人的時候掉了吧? 該死,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弄丟?啊!她想尖叫。 以前她老說什麼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人,可現在,她寧願丟人也不願丟掉身契,愛情可貴、性命價高,但自由……那是她花幾十年肖想卻始終到不了手的東西,好不容易美夢將要成真,怎能在這時候成了人魚公主的泡沫? 扯起苦瓜臉,她怨懣了,她痛恨穿越、更痛恨重生,如果重生的目的是讓她確定,別貪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麼……老天爺好心幫個忙,直接給她一盆孟婆湯,她願意喝個精光從頭來過,她不想帶著兩世記憶,尋尋覓覓自己欲求卻求不得的事情。 狠狠甩頭,她繞過方雲青,想抓緊時間順著原路找回去。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路不拾遺的時代,找回荷包的機率會不會大於零,她只期待拾獲荷包的人不認識字,單單拿走荷包和裡頭的銀兩,轉手把那張賣身契隨手丟棄。 可……要是隨手丟掉……南開城這麼大,要找人都不容易了,何況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難不成烏鴉男一語成讖,她真要變成逃奴? 第三章 丟失身契(2) 見關關要離開,雲青連忙出手阻撓,他在關關身前站定,眉開眼笑。 沒錯,相對於關關的沮喪,他快樂得無可言喻,還以為得耗點工夫才能把她給挖出來,沒想到老天爺親自把機會送來,所以他可不可以解釋,自己的「第二回合」,是為著接續兩人緣分? 這個想法,教他心情大好,並且突然間感覺人生美妙。 望著她的眉眼鼻唇,看著她臉上因懊惱微微透出的緋紅,他曾經做過許多利民利人的施政,曾經得到無數百姓的歌頌,但直到這一次,他方覺得自己是個解人危厄的大英雄。 雲青從懷裡掏出她的荷包,在她面前輕晃。「敢問姑娘,你是在找這個嗎?」 目光抬起,關關看見自己的東西,心情瞬間激盪不已。 原來是被他撿著?太好了,不必做逃奴,她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再不必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天曉得過去幾十年,自己有多痛恨這個詞彙。 想也不想關關劈手就奪,但雲青動作比她更快,手一甩,把荷包藏到身後。 看見他的動作,關關不解地揚起眉睫,怎麼回事,難不成大燕國也有「有受領權之人認領遺失物時,拾得人得請求報酬,但不得超過其物財產上價值十分之一」的律法? 行!把荷包還她,她樂意慷慨大方,把裡面的銀子全贈予他。 點頭,她就事論事道:「為答謝你幫我把失物送回來,荷包可以給你,裡頭的銀兩也歸你,我只要那張身契。」 雲青緩緩搖頭,他不要荷包或銀兩,他的目標和她一致,只想要那張身契。 「搖頭是什麼意思,你想據為己有?」她盯住他,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珠子像泡了蜜汁似地,看得他心情飛揚。 「並不是。」 雲青被她憤怒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因怒氣而泛紅的臉頰,讓她美艷更甚。 她不是那種一個姿態、兩分舉止就能撩撥得男人心癢的女子,她雖是奴婢,但氣質渾然天成,她落落大方、篤定自信,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驕傲,讓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 「既然不是,就還我!」她向他攤出掌心。 他微哂,「沒問題,只要姑娘告訴在下,為何認定縣官糊塗?」 「是不是我說出來,你就把荷包還我?」 「行。」他期待她有過人言語。 「君子一言……」她道。 「快馬一鞭!」他飛快接話。 關關點頭,娓娓道來,「那對夫妻很聰明,選擇從楊寡婦身上下手,先是詆毀楊寡婦品性,讓所有人都認定她性情有問題,再編造個完美的謊話,便輕易讓人相信,可惜再慎密的謊話都禁不起推敲。」 謊話!雲青緩緩點頭,果然夠震撼,一開口就是這樣一句大破題,他笑容不止,問道:「姑娘怎麼看出那對夫妻說謊?」 「第一,楊寡婦口吃,自己被砍傷,氣不過告上公堂,老半天才擠出一句:他們說謊。可見得平日裡就是個沉默寡言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鄰居傾吐心事?第二,楊寡婦既然知道自己有口吃毛病,上官府卻沒請訟師,要嘛就是性情忠厚老實,以為自己受傷就會贏定官司,要嘛就是窮到請不起訟師,可那對夫妻不是說,她捲走一大筆銀子從婆家出逃嗎?這樣前後矛盾的說詞,自然是說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