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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樓雨晴    


  「盼兒,我不懂你——」

  「出去!」她揮開他,縮到角床,滿腹冤屈。

  她好生氣!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她沒有偷人,她沒有!

  她哭得太傷心、眼淚落得太急,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瞬間,震撼而驚痛的領悟敲上他心房,痛得他幾乎發不出聲來。「莫非……你不是出於自願?」

  她瑟縮了下,緊抿著唇,身子微顫。

  夠了!光是這樣的反應就夠給他答案了。

  「發生這種事,為何不告訴我!」他怒吼。

  這是幾時的事?她竟絕口不提,獨自一人忍受傷害、屈辱,當時的她,會有多恐懼?

  一思及此,飽滿的怒意與痛意,幾乎撐爆肺腑,他無法思考,一個大步上前,揪握住她肩膀。「是誰?告訴哥哥,傷害你的人是誰?」

  「不要——」他失了自製的手勁抓疼了她,盼兒直往後縮,抵著床柱,退無可退,哭泣乞求。「你不要問……」

  任何女人,遇上這事兒,誰不恐懼?誰不害怕?他完全不敢去想,那人究竟是如何傷害她……

  「別怕,盼兒。」他強抑心痛,啞著嗓輕道:「哥哥在這裡,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一絲傷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讓你受此屈辱,無論是誰,我會要他拿命來抵!」

  那她又該如何告訴他,那人是他?

  她不能說,說了哥哥會自責、會無法原諒自己……

  她咬緊牙關,搖頭不發一語。

  「盼兒!」

  「我不要!」

  「盼兒!」不讓她躲,硬是扳回她的身子。「你不說,是因為你根本也有意默許嗎?陸武才死多久,你便做出這種事,對得起他一片深情?」

  哥哥……好過分。

  她咬著唇,含怨瞪他。

  他都說成這樣了,還是不說嗎?

  「你會這麼護著他,可見不是一般人,我這便去稟告爹娘,看這事——」

  「哥哥,不要去!」她嚇壞了,這事要讓爹娘知道……她完全不敢想像後果。

  「不想讓爹娘知道就說實——」

  「是你!那個人是你!」不堪逼迫,她吼了出來。

  他頓住,收回步伐,難以置信地回身望她。

  「你說什麼?」

  他太清楚她的性子了,這麼激她一定有用,可他沒料到,激出來的會是這一句。

  「你知道……」他艱困地發出聲音。「你在說什麼嗎?這事不能信口雌黃——」

  啪!

  未待他說完,她一巴掌重重用了去。

  他不認!

  她都說了,他卻不認!

  他當她是什麼樣恬不知恥的女人,會拿自己的清譽誣陷於他?這輩子,她沒對他說過一句謊言,她賠上了清白,他卻說她信口胡言!

  自尊深受羞辱,她恨恨地道:「陸祈君,我好恨你!」

  這一掌甩去,陸祈君僵愣,內心的錯愕大於頰邊的疼痛。

  她神情太悲憤,不似為搪塞他而信口說出,可沒道理他做了如此卑劣之事,自個兒卻一點記憶也無……

  「盼——」

  「滾出去!這輩子我不要再見到你!」無法聽他再多說一字一句,她伸手推他。

  「盼兒,你當心別——」不敢反抗,深怕她又動了胎氣,被她推出外頭,房門當著他的面重重關起。

  「盼兒,你把話清楚啊!」

  「走開!」

  怕傷到盼兒,陸祈君不敢強行破門而入,聽著房內傳來的啜泣,一聲聲揪扯心扉。

  想啊,陸祈君!你究竟幹過什麼好事?!

  盼兒比誰都要維護家人,尤其這輩子不曾對他扯過謊,總是用最純淨剔透的心對他,若無此事,斷然不會扯謊陷他於不義,然而……

  若真做了,他豈會不知?

  任憑他想破了腦袋,也記不趄自個兒幾時侵犯過她。

  這一僵持,便是一夜。

  她在房內哭累睡去,他被拒於門外,苦思一夜,也凍了一夜露水。

  天微亮,他頹然靠坐門外,徹夜無眠。

  婢女送來熱水讓她梳洗,見他被關在外頭,掩嘴偷笑。「少爺,您又上花樓,惹小姐生氣了?」果然冤家、冤家,無冤不成一家呢!以前當兄妹也沒見這兩人吵嘴鬥氣,反倒是成了親,才被趕出房門。

  陸祈君面無表情,冷冷回應。「我沒上花樓。」說得像他成天上勾欄院尋歡似的!

  「那小姐為什麼生您的氣?」

  陸祈君不欲多說,起身暫避。

  盼兒性情雖溫馴,要真拗起來也拿她沒法兒,她說不見他就是不見他,他要守在門外,她怕是一步也不會踏出——

  等等!

  恍如一道驚雷劈入腦海,他收住步子,回身抓住婢女的肩。「你剛剛說什麼?」

  婢女被嚇著,微張著嘴一臉茫然。「奴婢說錯什麼了嗎?」

  「我問你剛剛說了什麼!」他驚吼。

  沒見過少爺這般失控,她嚇得結巴。「我、我問小姐為何生、生您的氣……」

  「不是!再之前呢?」不自覺加重了手勁,那一句話,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恐懼蔓延……

  「您、您是不是……又上勾、勾、勾欄院,惹小姐……」

  勾欄院!

  這三字劈得他茅塞頓開。

  是了,是那一日,他喝得爛醉如泥,確實做了那荒唐事!原以為是青樓女子,便沒再思及其他,如今想來……

  寒意遍及週身,他頹然鬆了手。

  盼兒在那一日之後,大病了一場。

  也是在那一日之後,避他如蛇蠍。

  原來,床上那抹紅漬,是她的處子證明。

  天!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奪她清白,玷辱了視他如兄,全心敬愛、信賴他的盼兒!

  他一拳重重擊向門廊樑柱。陸祈君,你還是人嗎?!禽獸不如!

  他渾然不覺疼痛,蹲下身,將臉埋進掌中。

  處心積慮保護她十八年,千般思量、萬般計較,為的是護她周全,一丁點痛都不捨得她生受,怕她疼、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到頭來,傷她最重的竟是他,這一傷,便毀了她一生。

  他好該死!

  少爺……在哭嗎?

  婢女被他激狂樣兒嚇著,趕緊退避。

  麻麻木木,他站起身,走到門邊,恍如自言地喃道:「我想起來了,盼兒。」

  房內,靜默無聲。

  他不曉得她聽見了沒有,無知、無覺地等著。

  許久、許久過後,她始終不予回應,他再度啟口。「開門好嗎?盼兒。」

  她不語。

  「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他毀掉了一名女子視如生命的貞潔,就是以死謝罪都償不了他欠盼兒的。

  「你……走開……」房內有了動靜,卻是驅離他。

  她心亂如麻,不曉得要怎麼面對知曉真相後的他,至少此刻不能。

  他閉了下眼。「這是你希望的嗎?」

  她不想見他。

  她說:「陸祈君,我好恨你!」

  她說:「滾出去,這輩子我不要再見到你!」

  她說的每一句話,字字椎心地紮在心口。

  是啊,誰會想見一個禽獸般傷害她的人呢?連他都無法原諒自己,又要如何乞求她的原諒?

  「如果……」他哽了聲,無法喘息,心已痛得不知如何發聲。「這是你要的,我會。」

  他會成全她,今生永不出現在她眼前。

  第七章

  整整一月有餘,陸盼君未曾再見過他。

  頭三天,她心裡頭紛亂,自個兒也避著,沒出去用早膳,當爹娘的由婢女口中聽了個大概,當是小倆口吵嘴,也不以為意。這兩人感情打小好得跟什麼似的,沒幾日又會雨過天主目。

  後來,七日過去,仍不見他,才從福爺爺口中得知,他出遠門談生意去了。

  「小倆口還沒和好呀?」不然怎麼當丈夫的出遠門,妻子會不曉得呢?

  她答不上話來。

  「嘴上氣他,一會兒不見又追著人問相公去了哪兒,這女人心啊——」福伯取笑她。

  半月後,他回來,她卻依然見不到他。

  清晨,一家人圍了一桌吃早膳,獨缺他。

  夜裡,總是忙得好晚、好晚,有時天將亮才回來,然後雞啼破曉又急匆匆出門。所有能見到她的可能,全教他給避了開來。

  真有那麼忙嗎?忙到連坐下來喘口氣,與她說句話都不成?

  他沒再進兩人新房,最後也是由下人口中得知,他是在成親前睡的那間房過夜。

  天候轉涼,她替他裁了件保暖的袍子,怕他時時在外頭奔波忙碌受了寒,卻一直都沒有機會拿給他。

  到後來,當爹娘的發現事態不尋常,不得不出面關切……

  「咳、咳咳!」書齋內傳來幾聲劇咳,陸祈君壓下胸口痛意,合上眼前帳本,取來下一冊。

  毫筆欲落,眼前一陣昏暗,他用甩頭,好一陣子過後,瞧清帳冊,強打起精神接績。

  陸君遙在外頭站了兩個時辰,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抽去毫筆。「你是嫌咱們陸氏家業不夠龐大嗎?」

  陸祈君瞧了眼,淡淡喊聲:「爹。」又挑起架上另一支毫筆,神情無一絲變化。

  「如果我沒記錯,這支胎毛筆是盼兒送的吧。輕巧好使、毛量豐沛、墨漬飽滿,你用了好些年了,換了別的,你用得慣嗎?」

  陸祈君動作一頓,裝著沒聽見,面無表情繼續看帳。

  陸君遙氣悶。「我就不信你真忙到連看妻子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祈兒,你在自戕嗎?」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根本是以幾近自虐的方式耗損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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