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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為什麼藍冬青說他和她有相同的味道?哪有呀,她才沒他這麼臭咧! 另一個女人身上的味道真刺鼻。 「八十萬?」發什麼呆? 「幹嘛叫我八十萬啦,我有名有姓,你可以叫我小陶或樂樂呀!」八十萬多難聽,提醒著她家欠他的鉅款,她不喜歡。 「小陶,蛋糕你不吃我吃。」全場子的人都叫她小陶,他也挑這個好了,省得到時被兄弟們調侃。 「樂樂啦……我們全家人綽號都叫小陶。」老爸年紀小時也是小陶,老了變成老陶,她媽雖不姓陶,但國小老師也都叫她「小陶的媽媽」,她姊姊在公司暱稱也是小陶,大家都是小陶,誰知道他叫誰呀? 奇怪,藍冬青他們也是叫小陶,她不覺得哪裡怪,可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她就忍不住雞蛋裡挑骨頭…… 「叫我樂樂好不好?我家人都叫我樂樂。」 「這名字聽起來很熱。」火燎原說了個難笑的冷笑話,樂樂,熱熱,ㄉㄖ不分。 「你的『火燎原』才熱好不好!大火!」還不是只有小小悶著燒,而是狂燒掉一大片草原,也燒得她現在都還不敢正眼看他,頸子以上燥熱起來,她幾乎以為自己聽見了干稻草被火焚燒的辟里啪啦聲響。 他這把恐怖的火還有臉指控別人熱?! 「你以後就叫我大火好了,我叫你熱熱,要熱一起熱。」 「是ㄉ不是ㄖ,你念得不標準!」 「想糾正我發音又老用發漩面對我的人實在沒有說服力。」他敲敲她發漩中央小小的淺渦,力道拿捏得極好,像用指腹輕輕按著。 她不服輸,勇敢地轉向他,他給她的獎賞,是最準確的發音: 「樂樂。」他像在咀嚼美食,捨不得嚥下,連骨頭渣都不想太快吐出來一樣。 陶樂善雙頰炸開艷紅的顏色。呀呀呀,她太不爭氣了,那天早上和他光裸裸的在地毯上醒來,她是驚嚇壓過任何情緒,那時臉一定白得像鬼,還來不及臉紅,她就落荒而逃,逃到天剛濛濛亮的街道上,靠著還沒熄滅的路燈平復狂躁的心跳,又軟又酸又痛的腿差點沒辦法支撐她站住,身體裡存在著一種被侵略過後的陌生感覺,一直到了五分鐘之後,她才覺得暈眩。 她現在又重溫那種站不住腳的暈眩了…… 想起那夜,她也想起有件事要讓他知道。 「我……今天早上那個來了。」聲音小小的。 「哪個?」原諒他年老,追不上她年輕跳躍的思緒,一時反應不過來。 「月、月經。」 也就是那一夜的玩火,沒有留下後遺症,不會在九個多月之後冒出一個軟綿綿胖嘟嘟的嬰兒來喊他們爸媽。 她說完,屏息,聽不出來自己是失望還是解除緊張。 「哦。」他淡應,口氣聽不出來是鬆口氣還是遺憾。 他揉弄她的發,肢體動作卻像在說;這次沒中,下次繼續加油。 是她戴著有色眼鏡在看待他,是她心術嚴重扭曲,還是她自作聰明地解讀錯了他的舉動? 怎麼覺得他和她像一對不孕很多年的夫妻,為了孕事在大傷腦筋? 「要不要喝熱的紅豆湯?」 「嗯?」紅豆湯? 「女生那個來不是喝點熱的甜的補血的比較好?」他憑著男人對這種事的淺薄認知問她。 「要!我要!」她嘴好饞,正想吃甜食呢! 「我去買。你去休息室裡嗑這盤蛋糕,老闆之一的我容許你今天蹺班,有誰敢質問你,報我的名字嚇嚇他們。」 「可是場子裡不是還有宴會……」 他咧嘴笑。「管他的。」又是揉她頭髮的小動作。 當他的大掌從她發間抽離,她覺得莫名失落,想衝口而出說她不要紅豆湯了,但最後還是沒機會開口,他走掉了。 陶樂善伸手摸自己的頭髮,同樣是五根指頭來來回回,但不對,她又試了幾次,怪異的感覺還是沒有改變。 她學不來火燎原撫摸她的方式,力道不對,感受不對。 少了一樣的感覺。 那種有點寵的感覺…… ☆ ☆ ☆ ☆ ☆ ☆ ☆ ☆ ☆ ☆ ☆ ☆ ☆ ☆ 陶謹慎不敢去有小女兒鎮守的賭場裡賭,那麼他換一家總行吧? 就像身上的錢不夠去吃西堤牛排,改吃滷肉飯一樣可以填飽肚子,他上不了豪華賭場當大爺,憑著多年賭鬼經歷也有管道找到小賭場解解賭癮。 位於山區密閉小屋,一張桌子,六、七個人圍在一塊吆喝,天花板一盞黃燈,屋子裡煙味瀰漫,臭味刺鼻,每個人都像塊煙熏臘肉被熏烤著,讓煙味爬滿泛著微微黃漬的白汗衫,呼吸著污濁的尼古丁,嘴裡粗聲吆喝著髒話,賭嬴的人咧開混著檳榔紅汁的牙狂笑,賭輸的人用國罵狂操別人家的祖宗八代。 陶謹慎手氣不錯,贏多輸少,賭金從五千元變成兩萬一千元,他相信幸運之神今天是站在他這邊。 「贏的人別想先落跑呀!」同桌賭鬼不甘心賭輸,向陶謹慎撂話。 「嘿嘿,我還沒贏夠哩。」想趕他走,他也不會走。今天嬴的話,就買一整只烤得焦香油嫩的甘蔗雞回去給家人加菜。 賭局再開,賭輸賭贏的比例越來越接近,剛才贏的一萬六又從口袋裡掏了出去,再兩局,連原先的五千塊也沒了。 陶謹慎抹抹額上的汗,小屋裡不對流的烏煙瘴氣讓人喪失思考本能,缺少新鮮的空氣,在場所有人只憑著賭鬼本性在下注,所以陶謹慎並沒有注意到賭局之間的怪異氛圍及其他賭客之間的眼神交流,然後他開始慘輸,向朋友借來的五千塊也在下一局敗光,他又借下一萬塊,只用了三局歸零,他再借,再輸,再借,再輸…… 接過借據,他沒看仔細上頭填的金額,簽名,只想著等一下他就可以翻本贏回來,再去買甘蔗雞。對,他會贏的,一定會…… ☆ ☆ ☆ ☆ ☆ ☆ ☆ ☆ ☆ ☆ ☆ ☆ ☆ ☆ 陶樂善接獲一通電話之後,臉色難看。 她盯著自己那支萬年沒換過的老舊手機,她省吃儉用,三餐省為兩餐吃,飢腸轆轆時就在心裡默念我不餓我不餓我不餓來欺騙自己的生理本能,為的是替家裡還債,到現在郵局存摺的數字不超過一百塊。她可以一雙鞋子穿四年以上,開口笑了就用三秒膠黏了再黏,沒辦法黏乾脆用寬膠帶纏個幾十圈,衣櫃裡的衣服左邊數來五件,右邊數回去不會變多,一個星期就輪流穿,星期一粉紅針織衫,星期二鐵灰色短袖襯衫,星期三V領橫條T恤,星期四白色洋裝,星期五圓領水鑽短T,水鑽還掉了一大半,星期六開始重複星期一的穿著,星期天和星期二的撞衫,其餘的請按照順序重新跑一遍…… 她不抱怨這種小事,可以忍下自己想像一般女生喝咖啡聊是非、想買化妝品讓自己更漂亮、想去KTV唱歌、想買書、想玩樂的種種慾望,只希望家裡別三天兩頭都有凶神惡煞上門討債。 八十萬連十分之一都還沒償清,現在卻又…… 火燎原看見她鐵青著臉奔出賭場,長腿跨開大步伐跟上。 「樂樂!」他在電梯口前追上埋頭狂奔的她,還沒開口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已經對著他吼——不是在吼他,而是吼著遠方的陶謹慎。 「那個死老頭又闖禍了!」一次又一次,一次還一次,一次再一次,像是最恐怖的迴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停止的一天!「他跑去黑道賭場,被人設局宰殺,簽下借據——多少錢我沒聽仔細,那也不重要,我家要是還能拿出一萬塊我頭給你啦!」憤怒的火焰燒得她臉色漲紅,但她的唇在發白,雖然每一個字從嘴裡吐出來都鏗鏘有力,可是仔細去聽,那怒吼中有著隱隱的顫抖。 「陶謹慎現在人在哪裡?」他按了下樓電梯鍵,拉著她進去,門關上。 「他被押著,那些人打電話叫我們籌錢去贖他!」籌錢?上哪去籌呀?! 當!電梯下樓,開啟,直達停車場。 「地點呢?」 「他們說兩天後會再主動聯絡我們,目前不知道死老頭在哪裡,八成被打得很慘吧!」她想要用冷哼來表達她對陶謹慎的安危滿不在乎,讓陶謹慎吃點苦頭也好,被教訓一頓看看會不會乖一陣子,偏偏她氣得發抖的手臂上洩漏了一絲絲恐懼。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