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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齊晏 於從月垂下翦水雙眸,溫婉地一笑。 「爹,要衍格不退婚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你有辦法?」於敏中大感驚訝。 於從月點點頭。 「你有什麼辦法?」於夫人急忙問道。 「辦法其實不太光明磊落,但是絕對有效。」 於從月神色從容,笑意盈盈。 當於敏中和夫人聽她說出了「不太光明磊落」的辦法之後,頓時傻住,簡直不敢相信女兒會為了嫁衍格而出此下策! ☆ ☆ ☆ ☆ ☆ ☆ ☆ ☆ ☆ ☆ ☆ ☆ ☆ ☆ 衍格回府,在自己房中的几案上看見了一封信。 「這是誰來的信?」他一邊脫下官服,一邊問身後童僕。 「回二爺的話,是於敏中於大人府上的一個婢女送來的,吩咐只許給二爺過目。」童僕捧來了熱水給他暖手。 衍格擦乾了手後,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信箋,打開來看了一眼,驀地變了臉色,怒火中燒。 信上只有簡短兩句話——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 「居然威脅我!」衍格惱怒地把信摔回桌案上。 捧著銀盆正要離去的童僕吃了一驚,不小心把盆裡的熱水濺灑了出來,連忙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過兩日便是中秋節了,於從月信中寫道,他若非要退婚,就得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那意思便是她要在中秋節前便吊死在薔薇架了! 衍格氣呼呼地在房中來回踱步,一把火直燒上心頭。 他以為這樁婚事必然退定了,沒想到於從月居然使出了這個賤招,一哭、二鬧、三上吊,她跳過哭和鬧,直接以死來要脅他! 不管於從月的以死恫嚇是真是假,他都無法置之不理,因為萬一真的鬧出人命來,兩家的冤仇肯定會打上死結。 這兩年時常出入宮廷,哪幾位大臣結盟、哪幾位皇親明爭暗鬥、誰是權力核心、誰與誰是一黨、誰和誰是對頭,在他愈深入宮禁之後,對朝中風雲便看得愈加清楚明白,所以,在與於家婚約這件事情上,他必須妥善處理,否則,原本友好的兩家將從此水火不容。 原以為他給阿瑪撂的狠話奏效了,終於逼得阿瑪向於家提起退婚,於大人為了自己的女兒著想,擔心女兒不受夫君疼愛,也同意了退婚的要求,沒想到,於大人的女兒居然殺來了這一招! 他不知道她堅持不退婚的理由是什麼?既然她的父親都同意了,她為何不肯接受?她的性情真如此剛烈?是覺得自己受辱了嗎? 和於從月的接觸,這是衍格認知中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於從月用了最狠卻最有效的一招,但是這一招卻徹徹底底地激惱了他。 他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受人脅迫的人。 「於從月,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可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好坐!」他冷瞇著眼,狠瞪著桌案上那張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清秀工整,僅僅兩句話,二十二個字,就可以看出她成熟絕妙的筆法功力,讓他大為激賞。 官家千金果然不同凡響,不論其他,只論字跡,她的字確實不俗,婉約中透出一股剛勁。 可惜,他並不喜歡性格如此張揚狂妄的女子,為了嫁給他、逼他不得退婚,她竟不惜以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他傲岸地冷睨信箋上的字跡,似在盤算什麼,嘴唇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她如此堅持執著,那麼他就成全她,讓她如願當上他的福晉,但是,他也一定會好好地讓她嘗嘗什麼是深閨怨婦的滋味! 第四章 這是一場豪華盛大的婚宴。 顯親王府的迎親隊伍陣容浩大,於府有乾隆皇帝賞賜的珠寶玉器、金銀器皿當嫁妝,氣派也不遜於王府。 熱鬧盛大的婚禮在一連串繁複的滿人禮俗中完成,在全福太太們高唱「合巹歌」聲中,將新人送入了洞房。 洞房內,衍格臭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揭起新娘頭上的紅綢巾,看見了他的新娘——於從月。 她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臉上的妝容明媚細緻,他不能不承認,他打從心底不願娶的新娘,其實非常端莊美麗。 於從月從未如此緊張過,看著衍格身穿華貴富麗的正式袍服,更加襯出他的身形俊偉挺拔,她的呼息有些紊亂,雙手在膝上緊捏成拳,在衍格的注視下,勉強擠出優雅雍容的笑靨。 衍格沒有回應她的笑容,臉色漠然地看著她,莫名地,覺得於從月的那雙眼睛還有眼神都十分眼熟。 「我在哪裡見過你嗎?」他忍不住出聲問。 於從月有些錯愕。 「或許我們曾經見過面,因為我也覺得衍格貝勒十分眼熟。」她柔淡地回答。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她不相信衍格還能記得。 一聽見她開口說話,衍格怔了一瞬,遙遠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一點一點地翻湧上來。 「我記起來了。」他森然低視著她的雙眼,冷冷一笑。「你是那個曾經教訓過我的小姑娘。」 於從月的心劇跳得彷彿要迸出口來。 那已經是八年以前的事了,她不敢相信衍格居然還能記得她。 衍格當然記得,他自小在王府長大,身邊的人對他向來唯唯諾諾,不敢違意,有誰敢像她那樣直言衝撞他的?要不是當年看她年紀小,不予計較,不然以他的個性,不爭辯個輸贏絕不罷休。 「『不食嗟來食』,對嗎?二少福晉。」衍格悠哉地雙手環胸,帶笑的眼中閃耀著冷光。 他冰冷嘲弄的眼神令於從月非常不安。 「想不到你記得這般清楚。」她努力維持輕淺安然的笑容。 「不愉快的記憶我很難忘掉。」他傾身,眼對眼地瞪視著她。 於從月微微一震。 「我無意帶給衍格貝勒不愉快的記憶,只是剛好——」 「是剛好嗎?」他輕哼。「那年你才多大?十歲吧?穿著粗布衣裳扮成丫鬟出現在王府大門前,為了什麼?」 於從月被他的冷眸瞪得有些恐慌,真實的原因,她無法對他說明,她要如何告訴他,她是有目的地前去察看他的?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衍格低吟起她寫給他的信中字句,冷冷瞇起鄙視的雙眸。「於大小姐,你真懂得抓住人性的弱點,讓我不屈服都不行。現在看來,你在當時那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懂得耍心機了,現在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於從月像挨了一記悶拳,他的話讓她感到一股強烈的羞辱。 「我不是耍心機,如果我們角色立場互換,你便能體會我為何要這麼做。」她試圖為自己抗辯。 「到底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能帶給你於家多少利益和好處,讓你千方百計都要得到?」衍格眼中充滿懷疑。由於他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所以他無法不疑神疑鬼,懷疑她是否知道這個秘密?懷疑她處心積慮想嫁給他的真正動機和目的是什麼? 他的話讓於從月僵成了一尊木頭人,從沒有人對她如此輕蔑冷漠,讓她如此無地自容過。他有理由質疑她的動機,對她也有合理的懷疑,但她畢竟是官府千金,也有她的尊嚴要維護。 「我爹很受皇上重用,若論利益和好處,你顯親王府從我家得到的不見得會少。衍格貝勒,雖然你在皇上面前十分得寵,但是我爹並沒有任何想攀附的意思,他甚至希望我同意退婚——」 「喔?那麼你為何不肯退?甚至還以死要脅,逼得我不得不同意迎娶你?你和你爹玩的是不是兩面手法,我又怎麼知道呢?」衍格打斷她,低柔的嗓音不見溫和,反而滿含敵意。 面對著他充滿脅迫感的犀利眼神,於從月努力不讓難堪的挫折從眼眶中傾洩出來。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咄咄逼人,讓她無法對他訴說心底的真心話,而她八年來的心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大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說出口的話就要信守,婚約不是兒戲,豈能隨口說說又隨口推翻?」她強忍著情緒說。 衍格忽然失聲大笑。 「你從小就很懂得說大道理,也很懂得教訓人,但我要娶的是妻子,可不是夫子。」 於從月被他的話狠狠刺傷,擱在膝上的雙拳隱隱顫慄著。 「你這麼愛當少福晉我就成全你,你只管安穩坐著少福晉的位置,但是以後我的事情你休要過問!」 衍格冷冷地撂下話後,便旋身推門離去。 於從月渾身發涼地呆坐在喜氣洋洋的洞房中,壓抑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止不住地滾落。 這就是她的洞房夜,陪伴她的只有一對流著淚的龍鳳燭。 她其實早有預期不會與衍格順利完成洞房,衍格會在洞房之夜離開,也都在她的預期之內,但她認為兩人至少能有機會好好交談,沒想到卻是以這樣難堪的方式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