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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白翎 「他連續三、四天找我吃晚飯,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其實是想問你的手機號碼,如果你夠瞭解他的話,你就會明白,這種事情對他而言有多麼難開口。」 他說的沒錯,她也都明瞭。 陳士勳的心性高,又老愛裝灑脫,她幾乎可以想像當他在套問她電話號碼時的糗模窘樣。 可是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真誠的人,如今回想起來,自己是多麼幸運才能得到他的愛,即使那段快樂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我太害怕了。」她愣愣地輕聲道出。 陳士誠皺起眉頭,神情滿是不解。「怕什麼?」 「我不確定你知不知道,我們在高三的那一年分手。」 「我知道。」他點頭。 她頓了頓,有些意外,卻也不是那麼意外。 「那你就應該瞭解,那時候我受到的打擊非常大,我不曉得是不是還能夠像以前……」 「他已經辦到了不是嗎?」陳士誠打斷了她的話,「為了想讓自己配得上你,他連續五年每天都過著苦讀十八小時的日子。還是說,你覺得他還不夠好,所以不願意接受他?」 愈聽,劉巧薇就愈是覺得莫名其妙。 「等等,我不願意接受他?」這又是哪個版本? 「還是你媽不願意接受他?」他改口。 這下可好,連媽媽都搬出來了。 劉巧薇擰著眉頭,彷彿在他的話語裡頭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她整了整自己的情緒,才道:「你剛才說……我媽不接受他?」 陳士誠靜了幾秒,看著她的表情,大概懂了。 「好吧,看得出來你被蒙在鼓裡十幾年。」 「到底是什麼事?」她突然驚覺自己可能當了十二年的笨蛋,「拜託你告訴我,有什麼事情是我應該知道的嗎?」 陳士誠考慮了下,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性,索性全說了。 「那一年士勳會突然去德國,」話說一半,他突然停頓了下,像是在思量著該透露到什麼程度,「簡單來說是你爸媽造成的。」 她僵住,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否認,是人類最直覺的反應,「他去德國留學干我爸媽什麼事?」 他瞟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當初你爸媽親自來到我家拜訪,希望士勳能跟你斷絕聯絡……細節我也沒必要多說,反正最後他因為被侮辱,所以答應了我爸,說要去德國拿個法學碩士回來。」 聽完,劉巧薇怔怔地杵在那兒,呆若木雞,其震驚的程度可比擬人類初次發現地球是圓的那樣。 半晌,她終於回過神。「你沒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陳士誠笑了出來,像是聽見什麼笑話。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居然害她白白傷心了十幾年。 陳士誠聳聳肩,「他有他的考量,你等他清醒了之後再問他吧。」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望向病床上的陳士勳。 他依然昏睡著,短時間內應該醒不過來。她遠遠地望著他,突然好想緊緊握著他的手,在他身邊靜靜地陪伴「警察來有說什麼嗎?」她的眼淚就快滾落,趕緊岔開了話題。 「有。」 「說了什麼?」 「開槍的人已經抓到了,聽說很囂張,在地檢署門口犯案。」 「有查出動機嗎?」 「這我不太清楚。」他聳聳肩,又道:「好吧,我也該走了,再不回去睡覺的話,我怕我會先猝死。」 這話逗得她露出了笑容。「快回去休息吧,我再陪他一下。」 他沒答腔,只是笑了笑,揮手道別。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陳士勳的家屬慌慌張張地趕來了,兩男一女,兩老一少,大概是父母親和他的弟弟吧,她想。 原來,那就是他的家人們她其實只有在國中的時候見過他父親,而且只是匆忙一瞥,嚴格來說,她根本沒見過他的家人。 她抿抿唇,轉身悄然離開加護病房。 *** 陳士勳是被生理監視器的聲音給吵醒。 他睜開眼,立刻明白自己大概是躺在加護病房內。他緩緩轉動眼珠子,看看四周,房裡靜消悄的,沒有任何人,只有規律的儀器聲。 正當他想動動十指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的左手被人給握著。 他吃力地抬起脖子向下一望I有個女人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而且右手握著他的左手。 那女人不是他媽,也不是他的書記官,他很清楚那是誰。訝異之餘,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抽回手,輕輕撫上她的後腦杓。 看她還穿著白袍,大概是趁著工作空檔上來看他的吧。 思及此,心口像是有一股暖流溫柔地滑過,許多情緒頓時填滿了他的胸口,若非此刻幾乎動彈不得,他肯定會爬起來緊緊抱著她不放。 突然,劉巧薇像是感受到他的撫觸,瞬間清醒,整個人彈了起來,她愣愣地看著他,眼神裡是一種壓抑的喜悅。 陳士勳不確定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他知道她一定從頭到尾都在等待他醒來。 「你……醒了?」終於,她出了聲。 他覺得她的問題很有趣。 「沒有,」他啟唇,嗓子明顯沙啞,「你現在是在作夢。」 「你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先是一愣,接著揉了揉眉心,又道:「你記得自己發生什麼事嗎?」 「大概記得。」吃了兩顆子彈怎麼可能忘得了。 「我真是受夠你了。」她忍不住開始碎碎念,「一下子被人捅,一下子又被人開槍,你到底是有多少仇人?」因為如果不這樣念,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但即使她極力忍住,他還是注意到她泛著水光的眼眶。 「抱歉,是我的錯,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讓你擔心。」 「你知道就好。」她低下頭,拚命眨眼。 他看了覺得難過,監視器上的心跳頓時快了些。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道:「別哭,我已經沒事了。」 可惜這一句話似乎永遠只會造成反效果。 淚水緩緩滑落,她急忙抹去,「我才不是為了你的傷口哭。」 他苦笑,傷口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將手臂放下,「難道我沒死讓你這麼失望嗎?」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真想往他的傷口捶下去,「不該說的你說不停,真正該說的你卻拚命往肚子裡吞。」 他雖然困惑,卻還是打哈哈道:「有這回事嗎?我有說愛你吧?我也有說過想要補償你吧?我哪有往肚子裡吞?」語畢,他咳了兩聲。「咳咳!」 然後她就爆炸了一「難道你就沒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對我說嗎?!」 雖然明白他仍然虛弱,雖然知道他的傷口一定很痛,雖然她的理性認為應該要讓他好好休息,可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失控地在病房裡大吼。 陳士勳被吼得莫名其妙,不,應該是說,他不懂她話裡的含意。 「你指的是道歉?」他試探性地詢問。 「對!你是該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害我當了十二年的白癡?!」她愈說愈激動,甚至氣到捶床。 他愣了下,忍不住笑了出來,道:「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劉巧薇沉默了幾秒,瞪著他。「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她聲音明顯柔和了些,卻夾帶著一種心有不甘的情緒。 聽了這話,他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告訴你什麼?」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為什麼不說我媽去找過你?」 果然。 他倒抽了口氣,心跳上飆,呼吸頻率下降,血氧百分百。 媽的,一定是陳士誠那傢伙! 「是我哥說的嗎?」他抬起依然吊著點滴的右手,撫了撫額頭。 「那不重要。」 「好吧,不重要。」他歎了口氣,指指一旁的儀器,「那,能不能先把這東西關掉?」 「什麼?」 「那個會嗶來嗶去的機器。」 第9章(2) 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劉巧薇皺了皺眉,道:「那是監視生命跡象的東西,怎麼可以關掉?」 「我這樣很沒有隱私……」不管是心跳漏拍還是呼吸加速,都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陳士勳,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很正經啊。」難道她當他是開玩笑? 「我媽當年跟你說了什麼?」懶得理他,她將話題給拉了回來。 「我忘了。」明顯是謊言。 「放屁,最好我會信你的鬼話。」 「會客時間結束了,可以讓我休息嗎?」 「沒差,我是醫師,能夠待到我想離開為止。」 「你這樣是公器私——」 「你快給我講清楚!」她又捶床了。 「好好好,你別這麼生氣,」他真怕她把自己的手捶到骨折,「你是外科醫師,右手是黃金鑲鑽石,不要這麼激動。」 「誰害的?!」她狠狠地瞪著他。 他閉了閉眼,完全投降。「其實她也沒說什麼,大致上就是覺得我配不上你而已。」 「少來了,她是我媽,我還不瞭解她嗎?」或許是激動的情緒使然,她的眼尾有些濕,「她侮辱了你,對不對?」 聞言,他沒搶著答話或反駁,安靜了一會才道:「不管她當時用了什麼字眼,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