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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佚名    


  「我叫你說下去,還需要我再說得更清楚嗎?」藏澈猛然把手裡的帳.本重重地拍在一旁的几上,咬牙切齒的低吼,宛如熾烈火焰揚起的煙硝,不見火光,但足以把人燙傷。

  誰也沒想到藏澈的反應如此之大,包括雷舒眉與問驚鴻。

  雷舒眉從小到大,未曾見過藏澈對她疾言厲色過,有一瞬微怔,但知道自己是料對了,她的舅舅不止是不討厭元潤玉,相反的,應該是連他自己都難以料想的喜歡與重視。

  「由我來說,藏大總管應該不介意吧!」

  問驚鴻把雷舒眉按到身後,話雖這麼問,卻一瞬也沒耽擱地說出那一天元潤玉沒有回『宸虎園』,同一天傍晚,「雲揚號」京城總號的夥計卻見到滿身是血,倒落在商號門口的小喜,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只說了:「快救小總管,小喜對不起她,偷了龍牌……害了她。」幾句話。

  問驚鴻看著藏澈越發嚴峻的表情,頓了一頓,又道:「在出事之後,問家已經動用很多關係與人脈在調查,但此事或許與玉兒她家當年的事情有關,我母親交代,不是夠熟悉的人,最好別多加透露,但也說這事情不能耽擱,遲了……就怕玉兒會被滅口,看在眉兒一再保證的份上,我來藏大總管你這兒賭一個機會,要是你不肯幫忙,我要趕緊回去,沒功夫浪費,藏大總管,就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話落,廳堂之中,一片死寂,在場的人都見過元潤玉,想到她或許命在旦夕,心也都跟著提了起來,目光不約而同地看著藏澈。

  「阿梓。」藏澈開口打破沉寂,他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毫的起伏波瀾,沉靜得教所有凡是識他懂他的人都感到心驚膽寒,「馬上,去把我接下來所說的幾個兄弟都找回來,說我需要他們,十萬火急。」

  桑梓等人聽到他說出最後四個字,心裡都是駭然,「十萬火急」這四個字一旦從藏澈的口中吐出,代表著他要所召喚的幾個人,無論人在何方,手邊有多重要的事情,都必須立刻擱下,趕回到他的身邊。

  這一刻,即便是桑梓一干人從小與他一起長大,深知他善於隱藏的個性與作風,但是,多年來,任他們之間誰也都未曾真正見過,藏澈這個男人曾經為誰狂亂過的眼神,而此刻在他那張俊秀的臉龐上,還有更多的表情,是想要殺人的冰冷,與陰狠……

  第6章(1)

  這時的元潤玉不知道外面的動靜,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帶到這裡幾天了,因為這山洞裡暗無天日,成天都是點著火燭,悶滯的空氣都是煤礦的味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火燭能夠點燃,代表這裡還有道路通往外面。

  但是,有路通往外面,不代表她可以走得出去。

  因為,這裡到處都有人在監視著囚犯採礦,戒備十分森嚴。

  不過,即便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進來幾天了,但卻已經久到足夠讓這山洞裡的濕氣誘發她的腿疼,她的雙腿一日比一日更吃力於行走,但是,每天要繳出十籮筐的煤礦,卻是半點都不能少。

  每天戴著沉重的腳鏡,要做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採礦工作,如果不是有一個面貌雖然被燒燬,心地卻十分好的婆婆幫她,她想,自己一定是每天被看守的人打得負傷纍纍。

  那個婆婆說自己叫「啞婆」,老人家不是啞巴,只是聲音因為當年的一場火事,被灼得十分厲害,如今開口說話,都像是吞了把沙子般,粗得就像是一個啞巴勉強自己擠出來的破碎嗓音。

  元潤玉算出來,她總共進了這個礦坑十七天了!

  這些日子裡,都是啞婆在幫她,不過今天,卻是因為啞婆被官兵嘲笑,啞婆惱羞成怒,反過來把一籮筐的煤往官兵身上倒,在幾個官兵衝過來要打人時,元潤玉想幫啞婆的忙,結果一起被關進了幽室裡。

  幽室裡,只有一豆燈火,根本就看不清楚裡頭究竟有多大,除了她們兩個人之外,角落似乎還躺著幾個不知道已經關進來幾天的女囚,是老是少,又或者說是不是被關到只剩下一口氣,她們也不知道。

  在被關進幽室之後,起初元潤玉覺得一豆燈火太暗,但是,她很快就發現,整個幽室裡大概只有兩個拳頭大的通風口,空氣十分沉悶,就只是說話而已,便已經感到吃力,若是角落的壁火再燒得大些,說不定,她們幾個就要因為喘不過氣而死在裡頭了。

  「我聽說……」啞婆坐在靠門的角落,在安靜了很久之後,忽然開口對坐在不遠角落外的元潤玉問道:「你是因為你爹的關係,才被人捉進這個專門囚禁不對外宣刑,卻又必須要死的死囚的礦牢裡,玉兒,你知不知道,你爹是犯了什麼重罪啊?」

  「我不知道。」元潤玉蜷起雙腿,把下巴靠在雙膝上,「有很多事情,我爹當年並沒有對我說清楚。」

  「你也不知道你爹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說不定他跟我一樣,也被捉進這個鬼地方了。」

  「說說你爹吧!玉兒,我聽看守的那些兵丁們說你爹是個十分出色的人,你跟我說說他,我在這裡待很久了,指不定如果他在這裡,我能認出來也不一定。」

  元潤玉在遲疑了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道:「我爹的模樣十分俊美好看,談吐也是溫文儒雅,他很喜歡讀書,什麼詩詞書畫,都難不倒他,還有,他喜歡聽折子戲,隨口也會哼個兩句,小時候,他常帶我去聽戲,陪我讀書練字時,會邊哼著給我聽,我爹唱得很好。」

  「折子戲?」在豆大的燈火之下,啞婆的雙眼亮了一亮,「我也喜歡聽折子戲,那你可曾聽過『雷峰塔』?」

  「嗯,聽過幾次,戲台上最常唱的一折戲,就是『水漫金山』,說的是白蛇與法海相鬥,動了胎氣產子,最後被法海永鎮在雷峰塔之下。」

  啞婆笑了,過大的動靜牽扯起被燒得扭曲的臉部肌肉,讓她明明是笑,看起來卻十分駭人。「可還記得怎麼唱嗎?」

  元潤玉並不覺得可怕,反倒笑著點頭,「記得幾句。」

  「唱給我聽聽,我好些年沒聽戲了,玉兒,乖孩子,你唱幾句給啞婆,好不好?就……『訂盟』,那一折戲,你會唱嗎?會唱嗎?」老太婆沙啞的嗓音裡充滿了渴望。

  元潤玉先是想了一想,最後點點頭,輕輕地啟唇,一邊想著當年她爹給她常哼的幾句,一邊唱了出來。

  「因妄想,托絲紅,若不棄,相憐藉,願把同心結送。」

  「豈敢,小姐嗄!你氣吹蘭可人意中,色如玉天生嬌寵,深愧我,介凡庸,怎消受金屋芙蓉?」

  「……官人說哪裡話!只因你意釅情濃,只因你意釅情濃,致挑奴琴心肯從,自今呵,喜絲蘿得附喬松,願絲蘿永附喬松。」

  元潤玉唱罷,再想了下,最後搖頭道:「就只記得這些了。」

  「願絲蘿……水附喬松。」

  啞婆像是沒聽到元潤玉最後的話,以她極沙啞的嗓音念出最後一句,伴隨著一抹很陶醉的笑,或許是那一雙眼裡的光暈迷濛,讓她一張被火燒得皮肉糾結的臉,看起來柔和許多,元潤玉甚至於覺得那神情是動人的。

  她沒有打擾啞婆,任由老人家沉浸在回憶之中,久久,才又聽見那粗啞的嗓音在昏暗的幽室中響起。

  「玉兒,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爹不在這一個礦牢裡,這個牢裡,沒有哪個男子像你形容的那般好,不過,當作是報答你給我唱了一段好戲,啞婆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在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經很喜歡一名男子,當年,在這張臉被燒燬之後,我是想死的,但是,他要我必定活下去,給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治這張臉,不過,後來的成效你是親眼看到了,雖然這疤疤結結的很是嚇人,但我知道他盡力了,玉兒,我知道自己是已經配不上他了,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在看到我這張醜八怪的臉,還能笑著對我說話的人,就算我知道他說我與從前一樣漂亮的話語,只不過是安慰而已,但是,我還是聽得很開心,為了他對待我的這份心意,我做什麼都願意……」

  說著,啞婆伸手摸著自己的臉,明明是在摸著自己的皮膚,指尖竟然有些顫抖,十分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沒衝動地把這張醜臉皮給扯下來。

  「玉兒,你信嗎?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有一張很美的容貌,杏眼桃腮,肌膚吹彈可破,男人們個個見了我都喜愛不已,一個個都爭著把我捧在手心裡當寶貝,我說的話,他們沒有不聽從的,如果不是那一場火……如今的我應該還是很美的,玉兒,你相信嗎?你相信我曾經是個美人胚子嗎?還是以為我不過是癡心妄想,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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