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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那很困擾她,有那麼兩秒,她幾乎想湊上去,揪著他的衣服,湊到他頸邊多聞兩下。

  但是,就在那一瞬,她發現他的視線膠著在她身上的某個地方。

  他盯著她的頸子。

  她知道他在看什麼,她的頸子上有一條很淺很淡,長約五寸的淺白線條。

  察覺他的視線在注意哪裡,她差點想伸手遮住它,但她忍下來了,輕聲開口解釋。

  「那是胎記。」

  「抱歉……」

  「沒關係。」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說:「這胎記長得位置太敏感,大家都會盯著它看,我已經習慣了。你想想,我要是這邊曾受過傷,現在就沒辦法站在這裡了吧?對不對?」

  他的眼中,閃過某種像是痛苦的神情。

  她應該看錯了。

  雖然如此,她依然忍不住想安撫他,「只是胎記而已,從小就有,不會痛的,真的。」

  「我很抱歉……」

  他又說了一次。

  她有些尷尬,想叫他別那麼介意,但在這時,屋裡的搬家工人出聲叫喚他。

  「我得進去了。」他嗓音低啞的說。

  在那一秒,他似乎紅了眼眶。

  那一定是她的錯覺。

  他轉過身,進屋去了。

  看著他強壯的背影,她不自覺的輕撫著頸上的胎記。

  一定是她的錯覺……。

  ☆ ☆ ☆ ☆ ☆ ☆ ☆ ☆ ☆ ☆ ☆ ☆ ☆ ☆

  他沒看到那個。

  昨晚,她的套頭毛衣遮住它了。

  他沒料到這個,沒想到那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和搬家公司的人講好電腦桌的擺放位置後,他直接走進了浴室。

  他坐在浴缸邊緣,閉著眼將臉埋在手掌中,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淚水,滑落眼角。

  大家都會盯著它看,我已經習慣了……

  天啊……

  只是胎記而已,從小就有,不會痛的,真的。

  天啊……

  她每世都帶著那傷痕嗎?

  她真的已經不會痛了嗎?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為什麼不罰他就好,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他想大聲的咆哮,想衝出去將她緊擁在懷中,想為她承受所有的傷害——

  但是,他卻只能熱淚盈眶的坐在這裡,感覺心臟像被人用力握住,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呼吸著。

  有人在敲門。

  他抬起頭。

  「耿先生,我們把東西搬好了。」

  他很想叫他們滾開,但他只是抬起頭,深吸口氣,啞聲開口。

  「我馬上出來。」

  他忍住胸口的疼,起身打開水龍頭,把冷水潑在自己臉上,直到鏡子裡的男人,臉頰不再泛紅,額上的青筋也不再那麼明顯,才停下動作。

  左臉上的傷痕,依然紅腫剌痛,他差點就要把她上的碘酒全洗掉了。

  他抬手,撫著它,想著她溫柔的觸碰。

  她一直都是這般溫柔,總是出其不意的暖了他的心,帶走他的痛。

  她的手,總是比藥對他更有療效。

  光是想到她那不自覺的溫柔面容,彷彿連心痛都被撫慰減輕許多。

  他深吸口氣,忍住淚,看著鏡子裡那個男人。

  這是他的第二次機會,他絕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度過另一個春夏秋冬……

  ☆ ☆ ☆ ☆ ☆ ☆ ☆ ☆ ☆ ☆ ☆ ☆ ☆ ☆

  那天傍晚,她跑來敲他的門。

  當他打開門,看見她時,真的愣了一下。

  「嗨。」她站在門外,微笑和他揮了下手,「你還沒吃吧?」

  他呆愣的看著她,不自覺點了下頭。

  「我上次搬家時,也忙到沒空吃飯。」她將手中提著的兩桶保溫盒遞給他,「這給你。」

  「這是?」

  「敦親睦鄰兼道謝的晚餐。」她看著他,粉臉微紅的道:「我自己煮的幾道菜,百合芝麻燉豬心,五元鵪鶉蛋,雞丁炒核桃,芥藍牛肉,山藥排骨湯,還有白飯。」

  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她。

  她的臉被冬天的冷風吹得紅撲撲的。

  他懷疑她在門外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氣敲門。

  喉頭微緊,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保溫盒問:「你吃了嗎?」

  她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他沒有等她回答,只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吃吧。」

  秋水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本要開口說她那邊還有多煮的,但好奇心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口,「方便嗎?你還沒整理好吧?」

  「已經差不多了。」他退開,轉身走進房裡。「我沒什麼東西需要整理。」

  她沒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這邊的裝潢、格局,都和隔壁她那間的差不多,兩邊的差別就只在個人的物品。

  屋子裡的角落,堆放著已經拆平的紙箱,他的動作很快,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經放好了。

  但那也是因為,他說得沒錯,他真的沒有太多個人的東西。

  他的客廳沒有電視,也沒有DVD播放器,但是有—組—看就知道很貴的音響,還有那張厚重的大電腦桌。

  她拿來放電視櫃的地方,他放了兩組書櫃,裡面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電腦程式相關書籍。

  她擺餐桌的位置,他拿來擺了那張大電腦桌,他已經將電腦裝好了,桌上的螢幕是開著的,上頭有著對她來說像外星文一樣的文字。

  不過,他的沙發和她一樣,是原先樓下房東提供的。

  他把食物放到沙發前的矮桌上,然後僵住。

  他真的是僵住,瞪著桌上的保溫盒,一副困擾的樣子。

  「怎麼了?」她好奇的問。

  「我沒有餐具。」他直起身子,看著她,訥訥的坦承。「我平常沒有開伙的習慣。」

  「沒關係,我有。」她一笑,朝他擺擺手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說完,沒給他回話的機會,她就開心的跑回隔壁自己的廚房,拿了兩組碗筷,順道把整鍋湯一起帶過去。

  她其實也想過,自己這麼熱切,會不會給人感覺太直接了。

  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雖然不善言詞、剛毅木訥,但又很有禮貌,心地善良的男人。

  好吧,心地善良是她自己想的,但是心地要是不善良的人,怎麼可能伸手救她,防止她跌成狗吃屎?

  況且,他是鄰居嘛,人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遠水救不了近火,當然她得把這個新搬來的近水關係弄好一點,以免將來失火——呸呸呸,烏鴉嘴!

  總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敦親睦鄰一下,總是有好處的。

  她絕對不是貪圖他的男色,他長得也不是真的很俊美,了不起就是肖想他結實的胸膛——

  噢,該死,她必須停止繼續想下去。

  站在他門口,她深呼吸了兩口冰冷的口氣,讓自己腦袋冷靜一點,這才踢掉鞋子,端著湯走進去。

  客廳裡的他,已經把保溫盒裡的菜打開擺好了,見她端著一大鍋湯,他主動上前幫忙她端湯。

  「我怕喝不夠,乾脆整鍋端來。山藥益氣健脾滋肝腎,百合、核桃安神治失眠,都對身體很好!」

  發現自己開始解說起來,她趕緊停下,不好意思的瞧著他,羞赧的說:「呃,抱歉,我是做料理的,有職業病,講到食物就很容易停不下來。」

  他把湯放在桌上,聞言忍不住問:「你是廚師?」

  「不是,我還在學。」她邊擺放著碗筷,邊說:「以前我唸書,是為了爸和媽念的,他們認為唸書才有希望,才能有穩定的工作。他們過世後,我突然不想念了。」

  「為什麼?」

  聽到他的問題,她才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講了太多自己的事。她應該多少要有些戒心才是,畢竟她昨天才認識他。

  但是,她似乎就是無法對他拉起那條平常總是高高昇起的警戒線。

  因為他一直站著,她只好先在沙發上坐下。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她看著那個直到她坐下,才跟著坐下的男人,心情莫名愉悅。

  他果然很有禮貌。

  她傾身替他和自己添著飯,「我爸生病時,我中斷了學業,照顧他。我得作飯、洗衣、打掃,雖然都是一些雜事,但那反而讓我有時間思考,我不喜歡唸書,我也不認為自己念了企管系,出來就真的可以做企業管理。老實說,我念了之後,才發現我不是那塊料。」

  她把裝滿了飯的碗遞給他,微微一笑。

  「但我很喜歡做料理,從小就喜歡。所以,我決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當個專業的廚師。」

  那說明了她為什麼沒有繼續把大學念完。

  「你說你還在學?」

  她添好自己的飯,「嗯,我在一位長輩的教室當助理,她是我媽以前的同學,開了間高級的料理教室,專門教一些貴婦名媛做養生料理,平常一堂課收的學費,夠我吃一個月呢。雖然有些累,但在那邊用的是一般店家比較少用到的高級食材,我在阿姨那裡真的學到許多——」

  發現自己竟然又碎碎念起來,她頓了一下,尷尬的看著他,「抱歉,我話真的很多。」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說話。」

  咦?

  她呆了一下,小臉驀然泛紅。

  她聽錯了吧?他是說,他喜歡聽人說話吧?

  人和你,聽起來差不多啊,他又說得那麼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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