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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南凝    


  此話一出,兩人便一起笑開來,連帶的把原先那有些客氣的氛圍也給衝散了。

  她本非從小養在深宮的嬌弱女子,又曾在民風開放熱情的西南地待了好幾年,最初的情緒過去以後,縱然心跳仍快,也已能自若的和柏雲奚說話。

  兩人適應了初識的尷尬以後,竟也一見如故,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一來一往間,竟也是甚為契合,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柏雲奚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公主竟不若他以往的想像那般,腦袋裡只有華服珠寶,成日頤指氣使,最大的心志便是選個好駙馬。

  她能談民間事,能懂百姓苦,還能出口成章引經據典,也曉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最為看重的便是家國,對於某些宮中人的奢華和驕橫,亦是頗有微詞。

  越是深談,便越覺得她實是這宮裡一朵不可多得的清蓮。

  若是……沒有西南那一段,也許他會喜歡上眼前這位聰慧的公主;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他柏雲奚的一顆心已全交託在那女子身上,也從無收回的打算。

  看著兩人似乎都忘了時辰,一旁的菱兒急得直催促:「公主,宴席快要開始了……咱們是不是……該趕緊過去?」

  明悅芙這才想起賞花宴,她歉然的對柏雲奚道:「纖華須得先行一步進殿了,若日後有幸,再與將軍好好暢談。」

  若是此刻燈火通明,柏雲奚肯定能清楚見到她那一雙大眼中星芒閃閃,因興奮和緊張而染得酡紅的雙頰,明媚動人,縱使未施腦脂,卻更出色三分。

  園子裡再度恢復寂靜,天上的圓月掛著,將那樹梢花蕊都沾上一層霜白之色。

  御書房裡,景泓盯著柏雲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賞花宴的結果是令他滿意的。誰也沒想到一向高傲的芳華竟看上了新科狀元錦仲逢,而對方也順了芳華之意,當眾請婚;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正打算重用,卻苦無拔擢理由,只能讓他先屈居翰林編修一職。

  如今錦仲逢以准駙馬的身份連進三級,朝中元老自是不能有半句阻攔,他甚至無需自行提起,便已有人遞了折子,言明錦仲逢品階過低,若要婚配公主,至少得是個正二品,還請皇命恩賜,以成良緣。景泓樂得大筆一揮,准其所請。

  再有便是……他看著柏雲奚,笑得越發奇特。柏雲奚站在御案前,只覺得背上出了一陣冷汗。他認識皇上的時間不短,對皇上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通常皇上笑得越是親切和藹,便代表這笑容背後的事越不尋常。

  賞花宴那天,他收到了好幾杯公主賜酒,為免得罪人,他皆以邊疆未靖,暫無婚配之意為由,婉謝了幾位公主的厚愛,言談之間沒有半分讓人聯想的餘地,而後更是早早便藉故離席了,怎麼也想不到有何理由能讓皇上對他這樣笑。

  還是說,他和纖華公主在御花園裡的一席談話,讓皇上給知道了?

  說來也是奇怪,那個在園子裡和他暢談天下事的聰慧公主到了賞花宴上,就好像換了一個人,別人說什麼,她都只是笑著點頭附和,只有皇上開口,她才回答個那麼一兩句話,但也僅止於宮中的那一套而已。

  若是她在宴上的表現能像在花園裡那般讓人欣賞,也許那日錦仲逢請婚的公主便不會是芳華公主了。

  對於此事,他本是問心無愧,雖不特意去提,卻也沒有打算要對皇上刻意隱瞞的意思,可此時想起來。心中卻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很多事,由自己提起,和從別人嘴裡說出,那涵意是差很多的。

  第3章(2)

  念頭才剛轉到這裡,柏雲奚便聽見景泓笑吟吟的開了口:「雲奚,朕聽說賞花宴那天,你和朕那義妹在園子裡相談甚歡啦!」

  定了定神,柏雲奚不疾不徐的回答,毫不顯露心虛之意。「回皇上,臣那日出殿散心,正好遇見公主,不及走避,便同公主聊了幾句,並無冒犯之舉,當時公主的貼身宮女亦在場,可以為臣證之。」  』

  「行了行了,難道朕還不清楚你的為人?朕今日把你叫來暱,也就只是想問問你,覺得朕那義妹如何?」

  「……纖華公主秀外慧中,氣韻恰雅,言談不俗……恕微臣斗膽,似公主這般女子,怕是天下間再難尋見第二。」明知這些話不該由他來說,就怕皇上會對他二人之事多作聯想。柏雲奚略略遲疑,最後仍是將心中的感受誠實說了出來。

  他下意識的不願將心中那個秀美身影草草敷衍過去。

  「這麼說來,柏將軍對芙兒那丫頭是滿意得很了?」聽見柏雲奚這般盛讚,顯是發自內心之語,景泓笑得像隻狐狸,語氣裡帶著一絲瞭然。

  這宮裡處處是他的眼線,當日二人在御花園相談甚歡,早已有人向他呈報,而對此情形,他自然是樂見其成。芙兒的心思他清楚,就不知道柏雲奚是怎麼想的了,可從柏雲奚方纔的話來看,對於明悅芙,他也是欣賞的。

  這兩個人,當時對賞花宴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讓他這個皇上在一旁為他們兩個急得跳腳,可終究還不是遇上了嗎!

  景泓正暗自樂著,可柏雲奚的下一句話便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

  「皇上,微臣對公主並沒有旁的想法,滿不滿意這句話,皇上不應該來問我。」

  「雲奚,難不成你還是……」景泓瞪著柏雲奚,又開始恨起他那顆固執如鐵、一旦認定某件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腦袋。

  「是。我早已對自己發過誓,此生只願娶那女子為妻,其他人再好,我都不要。」柏雲奚回望過去,不再稱自己「微臣」,每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便表示他心意已決,就算說話的對象是皇上,也不能撼動他分毫。

  上一回,先皇駕崩之時,柏雲奚也是用這樣的語氣,不顧他的勸阻,堅持背著欺上不尊之名,率領京城禁軍,重兵團團守住了金鑾殿和整個皇城,切斷了太后宮對外的所有聯繫,讓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太后人馬不敢輕舉妄動,又將幾位皇叔軟禁在封地府內,直至先皇順利入葬陵寢,禮司在太廟祀日當著文武百官之面宣讀先帝遺詔,他得以順利登基為止。

  若是他這個皇帝再無能一些,對他有任何的懷疑,恐怕他上位之時,也就是柏雲奚被下獄問罪之時,個中凶險,他相信柏雲奚比他還要清楚,可當時,這男人卻沒有絲毫猶疑。

  這個男人,該狠絕時,比誰都要果斷,甚至也不留餘地給自己,只要他認為那是對的。

  雖早已對此有了深刻的認知,景泓有時還是受不了他這般的性子。深吸口氣,景泓知道明白直說對眼前這人是沒有用的。

  「你不要任何賞賜,還請戍西南,也是為她?」

  「……微臣不否認有此等私心,然邊關仍亂,西狄狼子野心,手段陰險,眼下兩國又正議和,正是情勢緊繃之時……」

  柏雲奚說得認真,景泓卻聽得十分頭痛。

  他說得沒錯。眼下情勢,除了柏雲奚,真的還不知道該信任誰,那軍中奸細雖已經格斃,可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很可能只是對方的一名棄卒。

  議和,能維持多久的安寧?想要一舉滅了西狄,國中兵力卻也極需修養生息,且國庫並不豐,東邊幾處產糧地今年開春以來更是旱象頻傳,若堅持打仗,首先糧草供應便會捉襟見肘。

  揉了揉額,景泓開口:「朕知道了。就讓你回西關去,可在那之前,固山原秋獵就要開始了,朕要你一起去。」

  柏雲奚聞言,知道景泓已是答應了自己,當即單膝跪地,語聲嚴謹:「臣,遵旨。」

  秋日時節,許多獸類早已儲備好了過冬用的血肉,長得那叫一個圓呼呼胖滾滾,兼之天涼氣爽,正是最適宜行獵的時節。

  固山原自開國以來便是皇家圍場,離京三十里,快馬縱奔,一日便可來回。嘉昌開朝皇帝立有遺訓,為免皇城之內生活安逸,讓子孫忘卻馬背辛勞,故每年秋日,無分皇子公主,均需至固山原駐蹕十日。前幾日君臣同樂,游原賞藝,並於最後三日舉辦行獵大會,首日所得供於太廟,以示不忘本;次日所得腸與隨臣侍從,以示體恤下意;最末一日所獵,才會分與皇室中人,這習俗一般被稱為固山秋狩。

  日頭暖暖的灑在鬱鬱蒼蒼的山林中,皇家儀仗自山腰一長列迤邐而下,前頭皇上已進了大帳歇息,後頭才正要開始入山。柏雲奚此次隨行,擔負的是警衛之責,早早便縱馬至山道邊一處較高地勢,觀望著全場。

  景泓膝下尚無所出,幾位皇叔親王早在他登基後便著令返抵封地,無旨不得回京。先皇只有景泓一個獨子,餘下便是幾位公主,是以隨行官員伴著聖駕過去後,緊接在後的便是女眷車駕。宮妃乘車,公主則個個身著騎裝,隨在車子後頭慢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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