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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南凝    


  再來便是那芳華公主的准駙馬錦仲逢,竟不知何時和公主身邊的宮女有了私情,偏偏又教人給撞見,皇上大怒,責其停職,在家思過;而那宮女則是早已不知所蹤,此事後來更是不了了之,任憑各種謠言滿天飛舞。

  而最近,也是最新的一件事,便是那柏雲奚於戰時重傷不醒,柏家恐斷了香火,便意欲為其尋一門親事沖喜。

  皇上體恤柏家一脈單傳,如今又尚無子息,數日前便有一道聖旨直送入將軍府,言讓纖華公主下嫁,十日之內便是吉期,一應大禮物事,皆待柏雲奚醒後再行補缺,而公主則先行人府,以做沖喜之意。

  獻光十二年,實是熱鬧無比的一年。

  紅燭已燃了一半,窗上門上都貼了象徵性的大紅雙喜剪紙,只是這屋子裡,只有她清清冷冷的一個人,隨嫁的內侍和丫鬟早早便讓她遣了出去。

  明悅芙坐在鏡台前,今日難得挽起了複雜端麗的髮式,少女時微圓的臉頰如今已長成了形狀優美的瓜子臉,抹上了如霞困脂,襯得她一雙大眼流光異彩,整個人脫去了平日的溫雅秀和,卻是明媚無匹,光采照人。

  可她臉上卻沒有半分欣喜,那雙大眼內,此刻正流轉著疑惑和惶然。

  怎麼會……再不久她就可以得償宿願,可她怎麼會開始感到害怕和後悔?

  握緊手中一小包細末,明悅芙復又看向躺在床上、仍然昏睡的柏雲奚。

  只要……只要他醒來之後,尋對時機給他服下這包藥加入酒水裡,那之後,兩人便將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她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他看見她的心、她的好,這一切,不就是她所想要的嗎?

  那麼,她還在猶豫什麼?

  「爹……娘……師父……芙兒是不是做錯了?」明悅芙喃喃低語著,突然好想念幾位長輩。自下了這個決定以來,她一直就找不到個人可以商量。

  那日皇上突然召了幾位公主過去,說要給柏雲奚指婚,幾位公主臉上都寫著不願,畢竟外頭的傳言聽多了,大夥兒都認為柏雲奚此刻情形危急,誰也不想冒著嫁過去便要守寡的危險。

  只有她,她心知肚明他肯定會好起來的,可她沒有告訴別人,而是向皇上提了那個要求,皇兄很快便允了,所以,如今她才會在此。

  燭火微微一跳,明悅芙終是咬著唇,把手上那包藥收進了妝盒的最深處,而後把那一個暗格合上,開始慢慢拆下頭上的繁瑣髮飾,又細細拭淨了臉,這才走到床邊坐下,一雙眼裡都是那個正在昏睡的男人。

  她伸出手,細細描摹他的唇鼻眉眼,那臉上的鬍渣子微微刺著她的手,掌下的皮膚既乾燥又柔軟。他長得真是好看,就連在病中,都還是那麼好看,她想著。

  撫著他有些消瘦的臉,明悅芙突然覺得好自責。待冷靜下來,她才突然覺得那樣算計著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她甚至嫉妒著輕依。

  縱然她只是順勢而為,並沒有真的去算計了誰,可她仍是讓輕依失去了這個未婚夫婿,她甚至沒想過他們是否已經……兩情相悅。

  明悅芙越是想越是心驚。她怎會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兒!若是「……若是師妹心裡也喜歡著柏雲奚,那她這樣橫插一槓,耽誤的,豈不就是三個人的一生?輕依會不會怨她?他會不會……恨她?

  驚出了一身冷汗,明悅芙忽然不敢再看眼前這張臉,她急急把柏雲奚身上的被子拉好,熄了屋裡的蠟燭,而後走到邊間另外早已備好的另一張床躺下,翻來覆去,一時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黑暗中,她彷彿看到柳輕依帶著怨怪的眼,那總是對她笑得瞇瞇的眼,此時睜圓了瞪著她,對她說:「師姐,你怎能如此,你毀了我的一輩子!」

  不……她……她只是?只是?

  明悅芙張嘴想辯解,卻發覺自己無法解釋,可柳輕依已轉過身,她連忙想追上去,誰知抓住她肩頭一轉身,那人竟成了柏雲奚。

  「公主,我對你從無男女之情,我這輩子非輕依不娶……」他的語氣堅決,看著她的眼裡沒了往日的溫和,儘是冷漠和厭惡。

  然後輕依又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兩人十指緊扣,相視而笑,不再理會驚呆在原地的她,就這樣,慢慢遠去……

  「……不要!你們別走、別走!我能解釋,我能解釋的!」明悅芙慌張的想追上去,想道歉,想解釋,可他們卻越行越遠,她急得張口大叫,卻突然感到身子被誰一陣輕輕搖晃,她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帶著關切和緊張:「公主,公主,您怎麼了?作惡夢了?」

  張開眼,明悅芙看著還很陌生的床帳,窗外已透進一絲天光,菱兒正跪在床邊,擔憂的看著她。

  ……原來是夢,幸好只是在作夢……

  這麼想著,她輕輕喘著氣。那夢裡被他們兩人厭惡排斥的感受仍然如此鮮明,明悅芙忍不住心頭一陣陣發顫。

  「公主,您是不是睡得不好?」菱兒見她一直沒有說話,臉上餘悸猶存,便輕輕問道。

  她一直就心疼這個公主;當時皇上下旨賜婚以後,各宮娘娘和公主便每日輪著到沉水宮坐上一坐,看著是為她抱不平,可誰不知道那些公主們都在慶幸這人選不是自己。

  再說皇上平日裡對公主那萬般疼寵,可畢竟不是同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果然這件事上,就立馬看得出這親疏高下來了。

  「我沒事。現在什麼時辰了?」明悅芙勉強一笑,看看天色問道。

  「回公主,現時卯時一刻。」菱兒回答,見她掀了被子,連忙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又端了熱水過來。

  「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去向長輩請安才是。」明悅芙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愈見加快。

  錯了,便要彌補,這是過世的爹娘教過的,那麼她眼不能做的,便是替他侍奉幾位長輩,略盡孝心。

  幸好她還不致錯到最後一步,那門親,還是有餘地能夠挽回;而對他和輕依的那些歉疚,她願意慢慢來還,只求他……不要在醒來之後,便把她拒於千里之外。

  好幾日過去,柏雲奚的情形愈來愈好,又兼明悅芙毫無架子,很快就和這府裡的人打成了一片。柏行遠欣慰之餘,就盼著孫子早日清醒。

  柏雲奚張開眼,見著那熟悉的床項雕花,還有些發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認出這兒是自個兒的房間。

  窗外的光線有點昏黃,說明時候已經不早了。

  他撐著坐了起來,揉著因睡了太久而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一面努力思考著受傷之後的事。他怎麼會在家裡呢?當時中箭,那箭上帶毒,回營後,只記得要把那支箭交予韓衡,之後便人事不知了……隱約中,似乎又聽見柳輕依在對他說話。

  想到那支箭,柏雲奚神智便完全清醒過來。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處理此事,還有,那支箭矢的主人……

  正自出神間,外間傳來了說話聲。

  「老太爺,您怎麼來了?是來看望將軍的嗎?」那清脆徐緩的話聲,熟悉得讓他渾身一震,正想掀被下床,卻覺得手腳有些綿軟無力,許是躺得久了,氣力還未恢復過來,他只得按不急切的心思,慢慢扶著床柱站了起來。

  「丫頭,你這稱呼可該改改了。老夫今日不為別的,就是來看看你可還習慣?」

  「老……爺爺,芙兒沒什麼不習慣的,難為您記掛著。」

  不必親眼看見,也能想像那說話的人臉上肯定是帶了甜甜的笑意,只是,她自稱芙兒,芙兒是誰?

  「那就好那就好。你這丫頭老夫是越看越順眼,只是丫頭本來貴為公主,如今這般匆促的就嫁給了奚兒,心裡可會覺得委屈?」柏行遠蒼老渾邁的聲音又響起,只是道出的內容讓柏雲奚聽著又是一楞。

  成親?他嗎?和……誰?公主?哪個公主?

  「爺爺說的什麼話,這也是芙兒自己心中樂意,自是不會有半分的委屈。」

  明悅芙正和柏行遠在外間說著話,她打從心裡敬愛著這個坦率的老人家。柏行遠盼了這麼久,總算是盼來這麼一個可人的孫媳婦,疼她亦是疼得緊。一老一少聊得很是歡快,卻冷不防聽見房裡一聲悶響,兩人對望一眼,趕緊站起來往裡邊走去,柏雲奚正倒坐在地上,一臉的狼狽,見到她進來,似是不敢置信,那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怎麼……是你?」

  明悅芙愣了一下,而後露出一個怯怯的笑容,走上前將他扶了起來,才看著他輕聲道:「將軍,你總算是醒了。」

  「爺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察覺到她的迴避,柏雲奚微皺了眉,轉移了問話的對象。

  柏行遠頭一次不敢直視孫子,有些心虛的轉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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