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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白翎    


  現場靜默了幾秒。

  「文娟,幫我買紅豆湯。」無厘頭的請求突然冒了出來。

  「……啊?」

  「紅豆湯,我想喝。」她抬頭望著許文娟,嘴角沒有笑意,眼神裡有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強硬。

  許文娟深呼吸,推了推鏡框,「這樣好嗎?這幾天你都沒什麼活動,最好不要攝取過多的熱量。」邊說著,視線還不時地在陳士誠身上打探。

  那女人的眼神讓他不是很舒服,卻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我有點水腫。」韓思芳簡單扼要,突然從床上站了起來,目視著許文娟,「不然我自己出去買好了。」

  「你——」許文娟拍了額頭,沒轍了,「是是,公主殿下,我這就去買。」態度雖然稱不上是不甘願,卻也沒有愉悅到哪去。

  她彎身拾起提包,離去前,她在陳士誠面前停下腳,嚴聲警告。

  「我告訴你,要簽名可以,但是別想趁機挖什麼隱私去賣給雜誌社,更不要以為你長得帥一點就可以向她要電話,懂了嗎?」

  「……是。」他苦笑在心,實在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見他乖乖允諾,許文娟這才滿意地離開。

  門才一闔上,韓思芳幾乎是立刻貼了上來,她伸出食指,故意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像是說悄悄話般低聲道:「如果是士誠哥的話,我不介意你跟我要電話喔!」

  他閉了眼,深呼吸。

  她的態度又變回輕佻放浪了。這女孩……不,這女人,他實在是搞不懂她的行事風格,甚至是這風格背後的動機。

  「幹嘛?你不想跟我要電話嗎?」她眨眨眼。

  「要來幹嘛?拿去賣嗎?」他無情地將她的雙手給拉下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是外面所說的『天後』。難道你都不怕會被記者拍到你這副德行?」

  「不怕。」她笑盈盈的說。

  「算了。」說了也是白說,倒不如速戰速決,拿了簽名就閃人還比較實際一點。

  思及此,他摸出口袋裡的那張劇照,遞上。

  韓思芳愣了下。「這什麼?」

  「我同事他……」他摸了摸鼻尖,突然覺得難為情,「他答應幫女朋友向你要簽名照,可是他又不能接近你所以我就……嗯,你知道我的意思。」

  講到這裡,他都要懷疑她會不會突然拍桌動怒,然後大罵「陳士誠,你什麼東西,利用我做人情」,或者是其他更激進的行為。

  「你這樣會吃虧喔。」她卻只是一笑,伸手接下那張照片,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你身上有筆嗎?」

  「有。」他立刻從胸前的口袋裡抽一枝遞上。

  「士誠哥從以前就這樣。」她掛著淺淺的笑容,俐落地簽下了漂亮的字跡,然後將照片交還。

  「哪樣?」他接過手。

  「沒什麼。」她抬起頭,甩了甩頰邊兩側的髮絲,轉移話題,「所以你今天上來不是來看我,只是為了要簽名?」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可是他卻點不了頭,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事實,他甚至無法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毫無私心。

  「啊啊,真無情。」她故作心碎的樣子,轉了身,面向窗外,「這裡的景觀不錯欸,對吧?」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背影,沉默不語。

  驀地,他想起她從小就是個感情細膩、異常敏感的女孩。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去扳她的肩,將她轉過來面對他,好讓他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是什麼。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半晌,他自覺這樣站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出了聲,「謝謝你肯簽,我值班剛結束,也差不多要走了,你好好休息。」

  從玻璃的倒影映出了他的身形,令她忍不住莞爾一笑。

  「哪裡,小事。」她回過頭,笑道:「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會去做。」

  他生硬地勾了勾唇角。她的直球總會讓他感到驚心動魄。「總之……再會。」他直接道別,轉身走往門口的方向,卻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想了想,又回過頭。「如果你想裝胃痛的話,買紅豆湯就破功了。」

  她微怔。

  他難得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豆類會脹氣,胃疾患者不適合。」說完,他拉開門走了,直往電梯廳。

  大個子依然站在那兒,友善地替他按了下樓的電梯鈕,兩人佇立著,無意義地互相微笑,直到電梯抵達。

  在電梯裡,他忍不住拿出那張簽了名的照片注視著。照片裡的她清麗動人,惹人愛憐,長髮束成簡單的馬尾,站在一棵楓樹下,像是享受微風似的輕閉雙眼。

  思緒至此,他忍不住暗忖,從前的她害羞內向,現在卻熱情大膽,到底是什樣的事情將她改變得如此徹底?而且,她對別的男人是否也是如此?

  霎時,他有些吃味,卻分不清楚那究竟是類似監護人的心境,還是身為一個男人的佔有慾?

  他不禁想起那位「套好招」的男人。

  套什麼招?是為了宣傳電影而製造假緋聞嗎?原來這種事情還真的存在,他總以為只有電影裡會出現道種劇情……

  突然「叮」的一聲,電梯抵達十五樓。

  就要有人進來了,他回神,趕緊將簽名照收進口袋裡,裝作若無其事。

  第3章(2)

  翌日正中午,兩個男人肩並肩,坐在醫院的中庭嗑著三角飯團。

  「你那個叫做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說這話的人不是精神科醫師,而是檢察官——陳家排行老二的陳士勳。

  「呿,你又懂什麼叫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了?」陳士誠哼了聲,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屑。

  「好歹我也讀過心理學吧?」陳士勳又咬了一口飯團,然後灌了一口綠茶。

  「讀過幾本心理學就想來分析我?你還差遠了你。」陳士誠突然伸手搶下對方手中的寶特瓶,逕自啜了一口。

  「不然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看到她就想逃避?」

  「我哪時候說過我『想逃避』?」

  「你剛才說出來的那些反應,客觀來看就是『逃避』,只是你為了保護自己的自尊,用了別的字眼來包裝,不是嗎?」

  陳士誠無法反駁,「媽的,學法律的人真的很惹人厭。」他咕噥了句。

  「那還真是可憐你了,全家除了你之外,大家都是法界的人。」陳士誠無言以對,或者更精確的來說,他知道不能跟這些人辯論、否則下場必死無疑。

  「所以呢?」陳士勳又問了句。

  「什麼所以?」

  「你不想克服嗎?」

  「克服什麼?你到底在講哪一件事?」

  「韓思芳的事。」

  「我要克服什麼?」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陳士誠閉了閉眼,深呼吸,「我真的沒有你說的那個鬼症候群。」

  「放屁。」陳士勳嗤笑了聲,又搶回了自己的綠茶,「不相信?你改天自己問問你們醫院裡的精神科醫師。」

  他悶不作聲,又咬了一口飯團。

  「你當年太壓抑了。」陳士勳繼續道:「雖然我當時不在台灣,但是爸媽多少有跟我提了一些。」

  「我沒有壓抑。」陳士誠嚴正否認,「我只是選擇了一個我認為最妥當的處理方式而已。」

  「你看吧,就說你壓抑了。」

  「算了,隨便你怎麼說,你高興就好。」

  「你是不是一看到她,就會莫名覺得生氣、巴不得離她愈遠愈好?」

  嘖,他說對了。

  「是不是常常會夢見當年誤會你的那些人、或是那些事?」

  又說對了一個。

  「而且,你從那之後開始,整個人就比以前封閉了許多,對吧?」

  「我——」陳士誠啟唇想說些什麼。

  「先別急著否定我說的,」陳士勳出言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拿什麼出來反駁我,但是你不要以為我沒有眼睛。」

  聞言,陳士誠將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我從德國回來之後就覺得你變了很多,本來以為你只是因為在醫院裡實習太忙、太累,後來媽才跟我說了那件事。」

  陳士誠已經完全不想替自己解釋什麼了,他拿起飯團,再咬一口,卻食不知味。

  陳士勳靜靜地看著他幾秒,才接著道:「承認吧,承認當年那件事情對你產生的衝擊,承認當時的你有多不甘心。」

  「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真的沒必要拿出來算帳。」陳士誠苦笑。

  「但是她又出現了,不是嗎?」陳士勳也笑了出來,「我敢跟你打賭,韓思芳會出現在你面前,絕對不會是偶然。」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早就知道你在這家醫院,故意安排過來的。」

  「你想說什麼?」

  「喔,拜託,那女孩從小就用愛慕的眼神一直在看著你,你怎麼能遲鈍成這個樣子?」

  難道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沒看出她的情愫?

  「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他歎口氣,閉了眼,突然覺得好累。

  「沒幹嘛,」陳士勳聳聳肩,答:「我剛才出外勤,經過這裡,想說進來找你吃個飯。」

  「你少來。一定是你聽巧薇提了什麼,才想過來找我探探有沒有什麼八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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