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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子紋    


  「從未師承何人?難不成姑娘是天資聰慧,技術渾然天成?」

  「不是,」夏彤楓不敢大言不慚,連忙解釋道:「我猜想,我以前應該是學過,只不過忘了。」

  「忘了?」

  「不瞞家主,」夏彤楓老實說道:「五年前我受過傷,失去記憶,忘了過去的一切。」穆意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好整以暇的打量著她:「五年前?」

  夏彤楓點頭:「現在住在一起的娘親,其實是當初救我一命的恩人,她救了我,看我可憐,便認我為義女,這五年來我們相依為命。」

  穆意謹沉默了一會兒,道:「沒料到姑娘竟有如此遭遇,姑娘可曾想過要找回失去的記憶?」

  夏彤楓搖了搖頭,一開始或許想過,但如今真的不想了,畢竟初到景城時,忙著安定下來,沒時間多想,等到日子好過些,跟何氏與石頭的感情變得親密,也沒想過離開,反正不說自個兒的行為舉止,單看手上的老繭,肯定也不是千金小姐的命,十有八九就如同何氏所言,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奴婢之類,所以與其糾結著要不要找到過去的回憶,回去當個奴才,不如現在這樣還自在些。

  「姑娘倒看得開,不過姑娘是個好心人,善心有善報,將來的日子肯定會越發好的。」夏彤楓唯一想到的好,就是石頭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何氏不用再苦惱石頭的將來——她心一定,也顧不得是在大街之上,起身在穆意謹面前,雙腳一跪。

  穆意謹見她的動作,沒有伸手去扶,只是輕佻了下眉。

  「家主仁慈心善,能看上太陽的身手,是太陽的福氣,只是太陽為人有些傲氣,不可能屈就為奴,我也不願見他給人當奴才,但我不同,我可以。」

  穆意謹眼底閃過一抹光亮:「姑娘的意思是一」又要自薦為奴了嗎?

  「我不單會煮麵,手腳還很俐落。」夏彤楓連忙說道:「我絕對能當個好奴婢。」

  穆意謹微揚起嘴角:「當奴婢怕是委屈了姑娘。」

  「不委屈,」夏彤楓搖頭:「能入穆家,是我修來的福氣,只要家主點頭救石頭,我什麼都肯做。」

  「雖無血緣,但你對這對母子倒是盡心盡力。」

  「他們救了我,恩同再造,就算要賠上我這一條命也在所不惜。」

  她的義無反顧令穆意謹斂起了笑,沉默的盯著她。

  夏彤楓被他一本正經的表情看得心中忐忑,不過她的一字一句皆是發自肺腑,沒有一絲虛假,抿了抿唇,更加堅定的迎視他的目光。

  「為奴為婢,」穆意謹終於開了口:「不後悔?」

  看出了穆意謹態度鬆動,夏彤楓笑容一粲:「至死不悔。」

  穆意謹的眼神閃爍了下:「真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起來吧!姑娘既然堅持,本座就如你所願。穆一,備紙墨。」

  「是。」一旁的穆一立刻交代身旁的小廝去辦。

  夏彤楓有些不明所以。

  「起來吧!」穆意謹伸手扶了夏彤楓一把:「口說無憑,還要姑娘簽了賣身契才作數。」

  「這是當然。」夏彤楓馬上同意,其實簽賣身契什麼的,對她而言也是保障,與其說穆意謹怕她跑了,她也很怕穆意謹不認帳,所以簽了好,肯定得簽。

  穆一在穆意謹的交代下,一字一句的寫下契書。

  夏彤楓隨意看了一眼,心中驚奇,她原本打算此生得留在穆家為奴為婢,沒料到穆意謹設了個期限,等期限一滿,她又能回復自由之身。雖說這期限是三十年,等她自由,年華早過,但是想到石頭和何氏,她毫無遲疑的在契書上按下手印。

  「姑娘簽下的是賣身契,這可是一輩子的事,難道不打算與家人商量一番?」

  「不用,守著這個麵攤,雖夠一家溫飽,生活無虞,但石頭的病一日不治好,就是我與我娘心頭的痛。我不過是個凡人,向來也不求大富大貴,只想家人健康平安,家主今日願意出手相救,對我與石頭都是恩同再造,只是為奴為婢而已,根本還不夠償還家主的大恩。」「姑娘心善不貪,實屬難得。」穆意謹微揚了下嘴,將賣身契交給穆一,要他趁著天色還早,直接去官府辦好手續。

  如此一來,夏彤楓就失了自由之身,入了奴籍。

  「想來姑娘失憶前,也是個直爽性子之人。姑娘放心,只要恪守本分,穆家也不會虧待你。雖說馬市已結束,但我在景城有事待辦,短期之內還不打算離開,待本座事情一了,你便帶著石頭隨我回穆家。

  「本座得先將話說個明白,石頭情況複雜,施以玄幻之術需天時地利,所以本座無法承諾需費上多久時日才能醫治好他。不過本座話既已說出,本座承諾,窮極一生,本座會還你一個健康的弟弟。」

  有了穆意謹這話,就已經足夠,夏彤楓激動得眼眶都紅了:「謝家主、謝家主!」

  第十章  簽下賣身契(2)

  夏彤楓得償所願,原以為穆意謹吃完麵後就會離去,沒料到他竟然在她的小面灘上坐了長長的一段時間。

  穆家家主是何許人也,他來到西市的消息一散佈出去,眾人都想知道是哪個小灘子竟然能引來穆家家主這尊大佛。

  於是在穆意謹來了之後,面儺的生意是越發火熱,就算有石慶的兩個手下劉景、高勤幫忙,她還是忙得巴不得再多出幾雙手煮麵舀湯。

  穆意謹就坐在離夏彤楓煮湯的火爐最近的地方,喝著馬奶酒,雖說冬日已至,但是離火爐這麼近也稱不上舒適。

  夏彤楓曾好意的請他挪個位置,但穆意謹淡淡的拒絕。他的週遭有數個護衛與家奴,眾人只敢瞧著,也沒人敢不識相的前來打擾。

  直到天全黑,穆一上前在穆意謹耳際低語了幾句,穆意謹這才起身,讓人付了銀子,打算離去。

  夏彤楓擦了下手,恭敬的送客。穆意謹一走,灘子的生意明顯的冷清下來。

  不過夏彤楓一點都不可惜,因為今日擺放銅板的小甕都快要滿出來了,單單這幾個時辰賺的錢就夠她呵呵笑不停了。

  只是一靜下來,她才想起自己簽下的賣身契,笑容微黯,這個面儺是她一點一滴奮鬥而來,這些年也靠著這個小儺子,他們一家人才不至於餐風露宿,如今要離開,倒有些捨不得。

  不過為了石頭,她不捨也得捨……她難得偷了個懶,坐下來,抬起頭看著天上明月高懸。

  三十年——三十年後,等從穆家恢復自由身,她也不知還能不能像如今一般有體力,找個方寸之地擺個小攤子,過現在的日子?

  倒了杯馬奶酒,輕啜了一口,細細品嚐著味道,她釀酒卻鮮少喝,因為每次喝時,心頭隱約有絲難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在她發呆之際,手中的酒被拿開,她轉頭一看,太陽在身旁,直接一口飲盡。

  「想什麼?都出了神了?!」他將空碗擺到一旁,問道。

  「沒什麼,」她一笑:「只覺今天月色挺美。」

  「你竟也懂得風花雪月?」

  聽出了太陽話裡的嘲弄,她也不惱:「今日帶著石頭去了哪裡?」

  「不過四處逛逛。」太陽的口氣四兩撥千斤:「我先讓石頭回去了,你呢?能走了嗎?」

  「等會兒收拾好便行了。你等等我,今日等回去我再弄點夜宵給你和石頭。」

  走回家的一路上,太陽注意到夏擦楓的手不停的摸著懷中用來裝賣面所得銀子的小甕,嘴角弧度始終揚起,看著她,明明就是個尋常的夜晚,同樣的一個人,但他卻敏感的察覺有些不同。

  「今日面灘有事?」轉入了小胡同,太陽才開口問道。

  夏彤楓聽到他問話,有些驚奇:「你怎麼知道?」

  太陽指了指她懷中的小甕:「你雖愛財,但也沒見你這麼寶貝的不停摸著。」

  夏彤楓一笑:「你絕對猜想不到今日誰來吃麵了?」

  太陽斂眉,口氣不冷不熱的說:「穆意謹。」

  夏彤楓臉上的訝異藏不住:「你怎麼知道?」

  太陽輕哼了一聲:「他來做什麼?又在你面前胡言,讓我給他當護衛嗎?」

  「不是,家主沒提讓你當穆家護衛一事,以後他也不會再提了,因為他已經答應救石頭。」

  太陽眼底閃過一抹銳光:「他的條件是什麼?」

  「家主沒提條件,是我求他,只要他願意出手相助,我自願到穆家為奴。他答應了,還跟我簽了賣身契,白紙黑字,他想要反悔都不成。家主說,等景城的事忙完,就要我帶著石頭到穆家,他一定會治好石頭。」

  太陽驀然停下了腳步,全身上下透出一股顯而易見的陰鬱。

  察覺到他情緒轉變,夏彤楓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口氣不自覺的遲疑起來:「如你所言,天地之大,要找一抹遊魂不容易,家主心善,願意相救,他讓我簽了三十年的賣身契,每個月還有五兩的銀錢可拿,三十年後,我便能回復自由之身,算起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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