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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藍蓮花 … … 當整個峰頂火光環和,山坡上也已流火竄動。 我再也看不清峰頂的情形,因為那裡已成一片耀眼紅光。 我一躍而起,向峰頂掠去。 我提氣飛縱,在成片火海中出入穿行。草木在我耳邊不惜性命地燃燒,生靈塗炭,萬物沸騰。我看見滿山紅巖彷彿全在燃燒,異樣紅光,將這雪夜逼成一片妖紅。 我衝上峰頂,衝入大火包圍。我雪濕的斗篷已被烘乾,此刻正熊熊燃燒。我甩下它。我完全不覺得痛和窒熱,彷彿我的肉體已經消失,從容奔走於烈火之中的不過是我一無所懼的靈魂。我知道我終會死於這場大火,然而在此之前,我要先找到她。 … … 我終於看見了她,當風向神奇更改,將眼前一道火牆倏忽吹走。 在那片草木焚盡的小片空地,我看見她蜷縮在空地一端。在我與她之間,是紅得彷彿通透了的岩石,以及點點明滅的草木余灰。 我無聲微笑,心底一片澄明。 我慢慢朝她走去,不知是什麼將我絆了一下,我摔在她身旁。 我伸開雙臂將她托起,抱在懷中。 她已完全沒有知覺。 我緊緊抱著她,望著不遠處火勢如狂的樹林。 我再次想起那對很多年前焚身於此的男女,我想就如此吧,雖然我們並沒有他們那樣兩情相悅的幸福。這已是我唯一可得的結局,從我愛上她的那一天起。 我站起身,抱著她向樹林走去。 整座樹林正燃成全盛,不時有燒朽的樹木轟然倒塌。那裡的火光是明亮異常的橙紅,噴薄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艷麗輝煌。我看見遍野紅巖烈光撲面,天地已成滾滾熔爐煉化眾生,而火焰紛飛如流星耀目,耳際轟陳,萬種天籟霎時齊發。 我一步步走去,心無旁騖。飛蛾撲火般鎮靜茫然。 我們終於未能走進那片大火。 在離大火一丈之遙時,我腳下一空,落入深淵。轉瞬之間,冰冷大水沒過我的頭頂。 當我全憑本能自水底浮出,湖邊山壁柔和卻明亮的幾十顆夜明珠霎時映入眼簾。 我終於知道了紅蓮峰的山腹之中竟然便是池家寶庫。 我環顧四周,心中一片迷茫。 池家寶庫的秘密由歷任莊主代代口傳。當父親於川中猝然遇害,我以為這一秘密將會從此沉埋。 然而天意竟會卻如此撥弄更改,在我決意赴死的今天,讓我失足落入秘庫之中。 我臂中的慕容寧忽然嗆咳。 她竟還活著! 一時間我激動到不能置信。再無暇多想,我急急游向岸邊。 湖水洗淨了她臉上塵煙,她的衣物也已破損,漏出焦黑的肌膚。她傷勢之重令我不忍卒睹。我知道即便可以留住她性命,她也會從此面目全非。 她仍未甦醒,卻彷彿已感到傷處劇痛,不住顫抖。她灼傷的肌膚不斷滲出水來,著手之處如有火燙。我知道我必須立刻設法出洞,找到醫治她的藥物。 我將她放下,抬頭去看數十丈高的來時洞口。 離地一丈的石壁已鑿得十分平滑,但一丈以上岩石凹凸不平,頗可攀爬。只是洞口位於穹頂中央,需如壁虎般吸附於洞頂,橫過五丈有餘,方能抵達。 我知道寶庫應該仍有其它出路,但機關重重,此刻已不及破解。唯有一試這條出路。 我疾掠至壁下,借力提氣升起丈餘。探手抓住石壁突起,片刻後已攀至洞頂。 在洞頂我燃亮火折,細細觀察頂壁可攀之處。待內息三次流轉,我清除一切雜念,深吸一口氣,駢手坻足面上背下,屏住呼吸,向洞口靠近。 然而到距洞口一丈二尺時,石壁已成光滑如鏡,再無法著力。汗水刺入我眼中,閉氣過久,我的肺已如欲爆裂。我凝聚全副氣血勁力,猛然施出「空雲徘徊」 的輕功,凌渡虛空一丈二尺,穿洞而出。 洞外風火撲面,我極力站穩。胸中煩惡欲嘔,喉頭腥甜,是方才內力過耗所致的內傷。然而我已不能耽擱。 峰頂火勢見弱,覓路下山並不甚難。而山坡上因無高大樹木,大火過境,此刻已將乾草大致焚盡。 卻見殘火餘燼之間,近百莊丁正攀援而上,欲赴峰頂。 我迎上一人,斥道:「不是說過今晚不得擅出?」 那人抬頭見我,喜極忘形,並不回答,卻只大呼小叫:「莊主在此!」 話音未落,已有人飛掠至我身邊,竟是池楓。 他緊緊抓住我臂膀,目光焦切,卻一時無言。片刻之後方展顏一笑,眼中卻已有閃動淚光。 「大哥,不要怪他們,是我要他們出來。」 又回頭吩咐那人:「傳令下去,莊主已經找到,要大家下山,各自回房。」 那人領命而去。 池楓望著我,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低聲問道:「大嫂她… …」 我明白他已猜到了一切。 「她還活著。」 我打斷他,「只是燒傷很重。你有沒有什麼藥物可以治療燒傷?」 他點點頭,從懷中取出幾盒藥膏。 「這些是我方才上山時拿的,只可暫時解痛控制傷勢。我記得醫書中還有一些良方,我會盡快配製。」 我接過藥膏放入懷中。 「山腹中是池家秘庫,」 我說,「我今晚剛剛發現。我只知從一處洞口進入,但那裡出入艱難,勢必不是正門。你配齊藥物後要避開眾人,來峰西樹林旁找我,需帶一條長繩方便出入。」 池楓低聲答應,若有所思。 我拍拍他肩膀,轉身離去。 「大哥,」 他在身後叫我,「你自己的傷也要醫治。」 我沒有回頭。 我仍由洞口躍入湖中。上岸,看見仍未甦醒的慕容寧。 我將藥膏塗上她手足身體,頭臉頸項。她的體溫稍稍降低,大約疼痛多少有些緩解,她慢慢停止了顫抖。 我握住她手,將真氣慢慢渡過,努力平息她紊亂疾速的脈搏。她不時嗆咳,想必是為煙氣傷了肺脈。我繼續摧動內息清除她肺脈淤積,直至她一陣劇烈咳嗽,吐出不少煙灰,我的手被她震開,我才發現我已不剩什麼內力。 我在她身邊躺下,疲累已極,半昏半睡。不知多久以後,我隱約聽見她低聲呻吟。 我想要醒來,卻似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無法使出。掙扎之間,覺得她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我聽見她發出一聲瘖啞慘叫,包含了無窮傷痛,卻又忽然中斷,沒了聲息。 我一驚而醒,心胸狂跳。 轉過頭,我看見她已醒來,她大睜雙眼茫然望著我,卻彷彿全沒看見。她眼中赤紅,淚水如同泉湧,瘋狂渲瀉,一徑衝開她臉上藥膏。她渾身痙攣,嘴仍張著,卻已痛得再也出不了聲音。 我知道她這樣痛苦是因為燒傷難忍的劇痛。我身上的灼傷此時也痛不可抑,而她的傷勢卻嚴重得多。 望著她如此折磨,而我絲毫無能為力,我閉上雙眼。 胸中似有長刀衝擊,汗水很快流滿我全身。 我忽然拔出劍,在腿上深深刺下。 熱血湧出,令我稍覺好過。 當我聽見湖上水聲欸乃, 慕容寧已再次暈去。回過頭,我看見划船而來的池楓。 他看清我時乍然一驚,一躍上岸,過來搭上我的脈搏。隨即皺起眉頭,由懷中掏出一粒丹藥,示意我吃下。 不待我說,他又俯身察看慕容寧。 「她怎麼樣?」 我吞下丹藥問他。 他看我一眼,垂頭道:「比我預想中嚴重,但應該有法可治,只是… …不但容貌再無法保全,背上傷勢也會牽制她日後左臂行動。而且,肺脈受損,勢必留下隱疾。」 我聽他一句句說來,感到我沉重而銳痛的心跳,正一記記敲打著我的胸膛。我默默無言,靠上石壁。 池楓此時忽然發現我腿上傷處。 「大哥!」 他過來點了我止血穴道,抬頭望我,責備的目光使我明白他已猜到其中緣由。 我避開他視線,「我沒事,」 我說,「快些幫她醫治。」 當池楓料理好她的傷口,為她服下一劑止痛催眠的藥物,我才想起他並非由我落入的洞口而來。 「你怎樣找到的另一個入口?」 我問。 池楓正為我包紮傷口,並未抬頭,只淡淡說:「記得麼?我們小時候,爹教我們背誦的『碧叢叢』歌訣?」 「『碧叢叢』?」 我低聲重複,若有所悟。 他輕輕點頭。 「爹去世以後,我整理他生前雜記。看見他曾記載『今日初傳碧叢叢歌訣於二子。二子極之聰穎,一遍成誦,甚喜。然日後當不時考問,防其忘記。』 後來的記載中也曾幾次提到這只歌謠,更有『楊兒日堪大任,或可考慮年內向他詳解碧叢叢。』 之類的句子。後來我幾次研究,卻發現那歌訣實在不是什麼武功秘要。本以為終不可解,直到昨夜你提起秘庫,我才明白那歌訣也許便是入庫的線索。回去仔細參詳,其中果然暗示了數道機關方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