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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春澄亞米 一摸到冰涼的物體,朝赫連閻敞咧兩片唇後,隨即旋開瓶蓋撕開封口的硬紙,就著瓶口大口享用。 赫連閻瞥了角落那只被主人隨意丟擱的簡單行囊,心思暗裡轉動。半晌,他緩聲問:「逃難,還是避禍?」 齊煬撥出空檔回答,「都有!」而後又繼續咕嘟咕嘟地喝著牛奶,塑膠瓶內的液體已經少掉了一半。 那兩種,想必皆與他有關。赫連閻不欲往下探究,起身便要回房。 他還想游手好閒一陣子,暫時不願被逮回HOMELY…… 看來,他得盡快搬離這裡。 喝!想閃人?!塑膠瓶被齊煬匆忙地擺到桌面上,濺出點點白色乳花,他大掌往嘴隨便一抹,語氣顯得急促。「你等等嘛,阿閻,梅瑟叔叔要你回去……」 冷顏上的表情未出現變化,赫連閻事不關己地道:「我已經離開HOMELY了。」 嗟!聽聽他那什麼口氣。 就算是轉述別人家的事,語氣也沒那麼僵硬平板。 「阿──閻!」他用老媽子似的口氣喚他。 HOMELY充其量不過是個冰冷的符號或表徵,他倆犯不著為此鬧僵。 赫連閻神色轉緩。「下決定前,我問過沾,她說她永遠支持我。」不論他選擇離開或留下……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沒喚過那位叫赫連沾的女士為母親之類的輩稱,因為走在流行時尚尖端的她不容許別人把她老化。不過,對於阿煬的雙親,他卻很傳統地喚他們為阿姨和姨丈。 「沾也是這麼告訴梅瑟叔叔的。」像洩了氣的皮球,齊煬頹然低喃,「沒有轉圜空間嗎?」 亞洲之行後,本已丟出辭呈欲另謀出路的阿閻重燃對工作的熱忱,接受董事會的慰留,率領全球行銷部的創意尖兵們,用最短時間擬出幾項針對亞洲市場的行銷機制往上遞呈,誰知在善妒的賴瑞那關便過不了。 眾人辛苦完成的行銷機制被賴瑞一人蓄意封殺,阿閻也不試圖搶救,乾脆撒手不管,片面宣佈退出HOMELY,並在梅瑟叔叔派去留住他的人到達前就搞失蹤。 兄弟鬩牆的戲碼,從此正式浮上檯面。 阿閻人一不在,賴瑞立刻提拔自己的人馬去卡位。 在外行豬領導內行奇才的情況之下,不到兩個月,半數以上的創意尖兵被壓頂的愚蠢上司給氣壞胃腸、氣炸心肺,敵營「巧手城」趁此機會頻頻招手,其中幾個人已經起了跳槽的心。 彷彿嫌情況還不夠亂,賴瑞當著眾人向梅瑟叔叔撂下「有他,就無我」的威脅,好死不死被躲起來跟拍的狗仔聽到,梅瑟家的家醜一夕之間爆得全美皆知。 「那個人不是說『有他,就無我』嗎?就讓他落實他難得發揮的勇氣啊。」赫連閻拈起襯衫上的一絲毛髮,輕輕一彈。 孤單的它就這麼飄呀飄地飄了好久才落到地面。 他的語氣輕蔑,動作更是極盡不當一回事,賴瑞要是親眼看到,包準當場氣爆血管。 想到一頭健壯狗熊被只黃皮瘦猴氣倒,齊煬嘴角忍不住抽搐。 強忍,一定要強忍住,務必要忍下來……可是…… 「嗚,噗哧……」 噴出第一個笑聲後,胸腔內的笑意開始爭先恐後地醱酵,久久才終於告歇,黑了多時的鳥心情因而輕鬆開闊。 他決定了! 右手握拳擊向左掌心,齊煬朗聲宣佈,「那好,我也不回去了,我們就在這裡重新開始。」 赫連閻的臉色陡然鐵青,低聲咆哮,「你給我滾回美國!」 「不要,我要留在這裡,和你彼此有個照應。」 他掐緊拳頭,勉強壓下衝上喉頭的髒話。 齊煬繼續他的宣言,「叫我放你一個人在這裡,怎麼可能!」沒道理他老兄在祖國逍遙自在,他卻得為他老子的公司賣命,他又不是笨蛋。 冷眼嚇不走打定主意賴上他的人,赫連閻單手覆額,捺著性子規勸,「阿姨年初大病一場才剛出院,姨丈的店有時也得要你幫忙看著,你更不必為了我,把一份好工作丟棄。」 「好不容易終於將你剷除掉,賴瑞下一個要踢走的目標就是我了,你以為我會笨到沒警覺嗎?」再次強調,他不是笨蛋。 你不是笨,而是經常狐假虎威! 「蘇俄文學家契訶夫在他《手記》裡寫道:『與其受到混蛋的讚揚,還不如被他們揍死的好』。」 這話更好笑了。赫連閻忍不住哼了一聲。 不理會他拋來的譏諷白眼,齊煬接續道:「黃皮膚的人,還是比較適合待在東方。不論是晝夜不分的台灣、先進的日本,還是市場大到會讓人心臟病發的中國大陸,甚或是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通通隨便你,只要你選擇在哪,我都無所謂。」他說得激動,大有豁出去之勢。 「我打算退……」 叮咚! 赫連閻欲出口的話被響起的門鈴聲打斷。 第四章 進到屋內,祖樂樂才發現有其他人存在。 她轉過頭看見赫連閻臉上的表情與平常無異。 想起自己答應他的事,她猶豫了一會,壓低嗓門用氣音問:「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這個男人的想法很難搞懂,明明已經與他共處幾十回了,卻還是對他的個性,脾氣沒有基本概念。 她對他最深刻的印象是他行事作風很低調,其程度像是連呼吸都想省下似的,偏偏他的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吸引人的魅力。她雖心癢好奇,但卻無膽逾越。 除此之外,經過幾次留意觀察後,她還有一項心得…… 「沒。」 赫連閻掩上門後,手指往玄關鞋架一雙孤單的客人專用室內拖鞋指去。 喔了一聲後,她依照指示拿下架上的拖鞋,將兩隻細白滑嫩小腳丫套進去,不急著踏入客廳,只是杵站在原地不動。 赫連閻越過她面前時,斜眼睞她一眼,與她春水般澄澈的眸子短暫接合。 一如之前,祖樂樂總是跟在他的腳步後面踏進客廳。 這間屋子裡唯一的一雙客人專用拖鞋只有她穿過,彷彿是她專用的。 那次被她拉去夜市吃通街後,赫連閻發現她這個女生算是很好相處的那一型,所以便向她要了手機號碼,同時也給了她他的。 之後他們一個星期內總有一兩天,他會主動打電話給她,邀她出去吃飯。 由於兩人生長背景差異頗大,剛開始話題交集次數少得可憐,談話的內容自然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但經過幾回相處之後,狀況漸入佳境,他邀她的次數自然增加。 祖樂樂偶爾也會主動找他,大都是在她又被漫畫大師交代去採買時,順道載他去添購他的日常用品。 她找他的借口在他聽來實在好笑,她說她需要一名孔武有力的搬運工。 每次聽到她所說的理由時,他總是捧場地揚揚唇角,沒戳破她的好意──幫他省下計程車錢。 有時他會擔心,她遲早會知道他那項不如常人的缺陷。 齊煬抬眼望向玄關處,與祖樂樂的視線對上,彼此對看了幾秒。 他一下子就認出她來。她叫祖樂樂,是上回半路落跑的那個傢伙。 她也記得他── 之前在公司外見過一面,不過已經忘了他叫什麼名字…… 祖樂樂一驚,趕緊別開臉,一手緊張地撫在胸前,另一手將提著的紙袋舉高至赫連閻腰腹間遞給他,試著以平常口吻說:「喏,這兩套漫畫是高姊跟我一致認為,保老師截至目前為止最棒的作品。」 因為有個自律甚嚴的老師,所以她的上班時間很固定,就是週一至週五的早九晚五,下班後不太常被留下來趕稿。 每月月底高姊拿下個月的班表給她時,她會多印一份給他。 原因無他,單純方便他找人而已。 第一次拿到她給的班表時,赫連閻的表情很自然,動作也很自然,收下折成小紙片後便放入胸前口袋,也沒有多問什麼。 之前,每到領薪日,她和高姊都會去吃大餐犒賞自己一番,忘了是從哪個月開始,她們也會找赫連閻來湊一腳。 某次只有他倆單獨去吃飯時,他告訴她,這趟來台灣不是為了工作,而是來休長假,希望她別在HOMELY的同事面前提到他。 她承諾除了她的上司兼室友高玉凌外,保證不在別人面前提到他。 她發誓,她真的沒對其他人說,HOMELY的人會出現在這裡,真的不干她的事啊! 直到看到赫連閻微微點了下頭,她才呼出憋在胸口不敢鬆開的氣。 他伸手要將她提著的袋子接過來,當她鬆開手時,他的身體徒然失去平衡,垂落身側的另一臂在空中滑擺數下後,才勉強穩住身軀保持平衡。 為了顧及男人的顏面,他咬牙拽起。 但三秒後馬上垂放到在腳邊,暗忖她的力氣驚人。 鼓鼓的一大包,不知用了幾個袋子才挺住,想不到她一個女孩子居然可以單手提著到處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