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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凌淑芬    


  過去五年雖然常對成萸頤指氣使,可是心裡總是把她當成一個奴僕在用,不曾特別費心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她注意起來。

  他抹掉從頭頂滑下來的雨水,不期然間,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氣……

  四處張望,想找找看那白色的香花在哪裡,不一會兒,終於發覺,原來香氣是從她的體膚、發間柔柔地沁出來。

  他鼻間嗅著那隱隱約約的暗香,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自己指間的那一蕊嫩紅……

  一股奇特的熱意從小腹深處升起,往上衝上心頭,衝上腦間,往下則衝到……

  暗紅色浮上少年瘦削的長頰,他蠕動身體,試圖藏住腿間令人困窘的硬起。這個小奴隸乾巴巴、瘦扁扁,憑什麼讓自己對她產生如此的生理反應?

  對自己乍起的綺念覺得嫌惡,符揚猛然推她一把。

  「妳坐過去一點,不要壓在我的腿上!」

  成萸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推出樹洞外。

  又來了,陰陽怪氣,喜怒難定。她眉間略過一陣煩惡之色,挪一挪身子盡量往外坐。如此一來,一小部分的身體又落在綿綿細雨裡。

  看她抖得越厲害,符揚的愧疚感升起,又想招呼她坐進來。兩個人僵了半刻,他終於歎口氣,將纖弱的軀體抱進懷裡。

  成萸在他懷裡坐得直挺挺的,不敢靠在他身上,可是撐久了實在有點累。而且,他的身體好溫暖。她都已經凍得快死掉了,為什麼他還是跟火爐一樣呢?

  男生的身體跟女生的身體差別好大,她軟的地方他硬,她窄的地方他寬,她短的地方他長。他的身體就像一張鋪著暖墊的躺椅,她慵懶睏倦地蜷在他懷中,緩緩合上眼……

  睡著了?

  符揚只能苦笑。

  垂眼一看,這個角度卻正好望進她微開的領口。一隻粉白色的賁起,點綴著頂心的嫩蕊紅梅,全落進了他的眼底,符揚只覺口中乾渴無比,全身彷如火燒。

  他飛速移開眼,強迫自己不可以再看。然而,少女的馨香猶如從亂絮中抽出來的一根絲線,無孔不入地鑽著,卷天纏地的繞著,將他也縛捆成一氣。

  一種奇怪的、柔軟的情緒,在胸臆間,實實飽飽地充盈。他隱約感覺到,許多事情,從今天開始,都會不同了。

  這種反來覆去的心情,連他自己也懵懵懂懂,不甚明白。

  第四章

  清晨六點半房裡便來了不速之客。

  成萸剛盥洗完畢進房間,符瑤趴在她床上裝死,身上還是粉綠色的睡衣。

  「怎麼還不去換衣服?」她輕訝地看符瑤一眼,自己打開衣櫃,取過一套半年沒穿的冬季制服。

  「妳幹嘛拿長袖……啊,對了,今天開始換季!好險好險,幸好我一大早跑來找妳說話,不然都忘記了。」符瑤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骨碌坐起來。「糟糕,我好像忘了洗長袖制服耶!整套一定都是塵味兒。」

  「我前幾天請陳媽一併幫妳的拿出來洗了,現在就掛在妳的穿衣間裡。」成萸輕笑著,把制服與長褲換上。

  「那就好。小萸,有妳在真好。」符瑤鬆了口,再趴回床上原樣躺定。

  成萸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是在鏡台前坐下,開始梳理頭髮。

  發禁其實解開好幾年了,但是名門私校還是有相關的規定。她們念的國中部,嚴格說來也不算太苛厲,只是規定不能燙、不能染、長度不能超過肩膀,男女生都一樣。

  平平是十五歲,為什麼成萸就比自己有「女人味」?符瑤看著她,忍不住對自己皺了皺鼻子。

  她真沒見過比成萸適合當女生的女生。這不只是五官的美麗而已,如果只是單比漂亮,自己的五官深邃明朗,認真說來比成萸還要艷麗幾分;也跟身體的發育如何、胸部大不大無關。

  成萸……怎麼說呢?就是很嬌,很柔。

  她的肌膚像凝透了的羊脂,天姿靈秀,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柔軟情調,又像初春裡第一朵凝露待放的花苞,雖然風韻未成,卻靈動柔美,舒心透骨的溫存;她的嗓音清清曼曼,說起話來軟綿綿的,酥醉入心;一雙帶點兒迷濛的水眸,更似要將人吸入湖底一般。

  才十五歲的少女,便充滿了純粹女性化的婉麗婷裊,這絕不是任何女孩只憑五官的美麗排列或罩杯尺寸就追得上的。

  符瑤坐起來,低頭看看自己。奇怪,成萸有的她也都有啊,為什麼長在成萸身上就是比較嬌媚?

  「妳再不回去換衣服,待會兒上課要遲到了。」成萸一面把及肩青絲梳軟,不期然間瞄到她壓在大腿上的粉紅信箋。「那是什麼?」

  「哦,差點忘了。」符瑤把信封抽出來,一臉討好。「這是陳玉珊寫的,想交給咱們家那位超級大牌的符……」

  「我不幫!」成萸搶著聲明在先。

  「吼!拜託啦,妳跟他比較熟嘛!」符瑤垮下臉來。

  「他是妳哥哥耶。」

  「他是我哥有屁用?他對我又不像別人家的哥哥對自己妹妹那麼好!」符瑤只要一提到那個既不友愛又超級任性的酷哥哥,就滿肚子氣。

  「我不要。」成萸早就學乖了。什麼事都好說,唯獨代轉情書給符揚的事,絕對是吃力不討好。

  「可是陳玉珊上個星期幫我捉刀趕了一篇周記,我已經答應要報答她了。」符瑤癱回床上,咕咕噥噥道。拿著那只信封,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她突然又喚:「小萸?」

  「嗯?」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啊?」符瑤一翻身趴正,亮麗的臉蛋充滿好奇。

  「大概就是『喜歡』的感覺。」她檢查今天的課表,一面整理書包,心不在焉地應著。

  「我的意思就是問『喜歡』是什麼感覺嘛!妳有答跟沒答一樣。」

  「我也不知道。」

  「耶?」符瑤像發現新大陸,整個人都坐起來。「為什麼不知道?難道妳不喜歡我那個臭老哥嗎?」

  「當然不喜歡!」成萸這一驚非同不可。

  「可是哥哥對妳很好耶。」符瑤用力強調。「比對任何人都好。看,他上學只肯和妳同車,每一天放學去師父那裡也一定要拉妳去等他,他還送妳一個印章!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主動送人印章,連我爸我媽,不自己開口討的話都拿不到呢!」

  「那是他刻壞不要的!」她重重強調。

  瑤瑤怎會有這樣的誤會呢?她對符揚?上帝!成萸臉蛋一陣紅一陣白。

  「不是就不是,妳幹嘛一副驚嚇的樣子?」符瑤不禁好笑。

  她當然不會明白,成萸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擺脫符揚。

  「我不喜歡人家拿這種事亂說……」

  長大之後的符揚,雖然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又推又打,脾氣卻數年如一日的壞。高興的時候不見得會說,一不高興絕對又吼又罵。有了她這個乖乖聽話的「小奴隸」之後,更是投其所好。她又不是天生犯賤,若非情勢所逼,誰願意這樣屈辱自己?

  偏生成渤現在還在讀大三,完成學業之後要服兩年兵役,在未來的幾年裡兄妹倆都沒有自立的本錢。她暗暗歎了一聲,對未來感到愁眉不展。

  房門突然被推開。

  「妳好了沒?」說曹操,曹操到!

  「啊──死符揚!臭符揚!這裡是女孩子的房間,你有沒有搞錯?進來之前也不會敲一下門。」符瑤連忙把被子拉到胸前圍住,一副衣衫不整而他闖進來的樣子。

  「妳不去換制服準備上學,耗在成萸房裡做什麼?」符揚不爽地回衝妹妹。

  十七歲的他已經長到一八一,全身曬得黝黑,眼神凜冽銳利,身材高大威碩,完全不像人們想像中學藝術的人該有的蒼白、瘦弱、飄逸。尤其這幾年學習雕刻下來,他動不動要搬動一些巨木素材,又或者上山下海找一些中意的印石,結果就是原本魁梧的骨架上長出層層的堅實肌肉。如果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他可能是全世界最不像藝術家的藝術家。

  「要你管。」符瑤在棉被裡小心翼翼把情書藏回衣服底下,才敢下床。「好了,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小萸,妳要等我一起出門哦。」

  「嗯。」

  符揚凝住她,清曼晨光投進來,將她籠罩在若有似無的光圈裡,染得一身的清暉,他銳利的眼眸變得深黑專注。

  「快一點。」他終於說,口氣比起跟妹妹說話,簡直柔軟了不下十倍。

  「我已經好了。」成萸對他的改變沒有什麼感覺,連忙背起掛在穿衣架上的書包。

  「如果你趕時間可以先出門,小萸可以搭我的車去學校。」符瑤乘機開條件。

  「成萸跟我一起走。」符揚表情和語氣一樣酷。

  「小萸從小學就是坐我的車一起上課的,幹嘛上了國中你就把她搶到你那一車去?莫名其妙!你現在念的是高一,這位大哥,高、中、部耶!我們兩個都是念國三,小萸跟誰一起走比較順路?」符瑤有機會就喜歡跟哥哥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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