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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凌淑芬 「成萸的手酸了。」成渤微微一笑,探身取走妹妹手中的花。 符揚冷冷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把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轉頭畫起別的東西。 成萸的手軟軟垂下來,真覺沒見過比他更任性的人。他喜歡畫畫,從九歲起符伯伯便邀請國內的名畫家教他畫畫,畫了六年下來,得了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獎項,在少年畫壇裡漸漸嶄露頭角。孰料今年初他少爺突然改變主意,跟所有人說他不想學畫了,他想要學雕刻! 原來他在其中一位師父家裡,看見了一隻木雕和幾塊雞血石的篆刻,登時大為感興趣,起了想學木石雕刻的心。 成萸本以為他的朝三暮四一定會讓符伯伯大大生氣,結果也不知道他怎麼說的,莫名其妙又找了油畫師父一起來幫他說項,竟然就說得符氏夫婦點頭同意了,另外再找名家教他雕刻。 又因為書法是銘刻藝術的基礎,所以他現在每週的課後學藝重點,從油畫和水彩畫,改成雕刻和書法。 「符伯伯,伯母,這裡的風景好漂亮,我想去前面走一走。」成萸只覺坐在他附近很氣悶,輕聲細語地開口。 「好,不要走太遠,我們一會兒要回去了。」符去耘叮嚀道。符夫人也微微點了下頭。 她離開不久,符揚悶著頭又畫了好一會兒,再看一眼手錶,才四點多。他們到底還要瞎耗多久? 「我也要去走一走。」他把素描簿丟開,不等父母響應便逕自邁向小木橋。 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個天不吐地帶熬兩天,簡直會悶死! 他凜著一張寒臉,走到對岸的樹林,撿起幾顆乾果用力丟到樹幹上,讓它們碎得四分五裂。 樹林裡不期間閃過一抹鵝黃。 是成萸。 他輕哼一聲,揚聲叫:「喂!妳過來!」 鵝黃的身影彷彿沒聽見他的呼喚,繼續往深處走去。 「小奴隸,我在叫妳,聽到沒有?」符揚立刻跟上去。 遠走的纖影仍然是停也不停。 「妳是聾了?立刻給我過來!」 那抹鵝黃根本不理他。他加緊腳步追著,她的前進速度就也跟著加快。 她到底是沒聽見,還是故意躲他?符揚越追心火越旺!這個小鬼,虧她這五年來還乖乖的,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想到現在竟然敢不聽他的話,她以為四周沒大人就敢反抗他嗎?真是找死。 「成萸!成萸!」 秋天的氣候反覆無常,兩個少年少女在林子裡你追我躲一陣子,天氣慢慢變陰了。過不了多久,細雨篩透了綠林枝葉,雨勢不大,可是綿綿密密地淋了兩人一身,頭髮和衣服漸漸被水氣浸透了。 他追著她來到一個往下走的斜坡。前面的鵝黃身影一個錯腳,猛然滑到坡底去,幸好坡度不高也不長,她全身沾滿了落葉,可是沒有什麼大傷。 「妳再跑嘛!我看妳還能跑到哪裡去?」符揚盤著雙手站在坡頂,居高臨下睥睨她,得意地冷笑。 成萸低頭拍掉身上的泥巴和落葉,不理他,四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路可以繞回上面去。 「想我救妳就求我吧!求得老子心情高興,我就拉妳上來。」 她不吭聲,扶著四周的樹幹自己想找路上去。 「不求?隨便妳。」符揚撇了下嘴角,故意轉身走開。 這個坡度雖然只有一人高左右,可是很陡峭,憑她的小雞力氣,一個人絕對爬不上來。 他走到從她的角度看不到的地方停下來,滿心等待她發急的嗚咽聲響起。可是等了半天,他被雨越淋越濕,底下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會真的讓她找到路跑掉了吧?他再走回頂端往下看。 鵝黃身影還是困在底下,齊耳的短髮被雨水淋成名副其實的「清湯掛面」。剛才出門的時候天氣還不錯,所以她穿的是夏天的短袖襯衫和裙子,現在冷雨一淋,寒風一吹,嬌瘦的身體已經凍得隱隱在發抖了。 可是她就是一聲不吭,扶著樹幹撐著自己,轉來轉去的,硬是不肯開口叫他。 符揚既好氣又好笑。要她出口求他一聲,有這麼難嗎?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算妳運氣。」他邁著包裹在牛仔褲下的長腿走到邊緣。 「不,你別下……」她終於開口,卻是為了想阻止。 可是來不及了,他早已一個箭步跳下來。 一跳到坡底,符揚霎時明白了方纔她為什麼上不去。原來從上面的角度看不到,陡峭的斜坡上沒有任何植物,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土坡。此刻泥土又濕又軟,沒有任何附著力,跟本攀不上去。 「妳白癡啊?妳剛才為什麼不說?妳要是用說的我就找樹枝拉妳上去了,妳在耍什麼笨?」符揚氣得狂吼。 成萸撇開臉。明明是他自己跳下來的,她又沒有叫他救她。 符揚看她被凍得青白的臉,又被罵得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啐了一口,懶得再理她。 「妳想在這裡站一輩子嗎?不會找個地方躲雨?笨!」 「嗯。」成萸一聽,埋頭往左邊比較平坦的地方鑽。 「那一邊是牧場外圍,妳越走越遠!」符揚粗魯地將她拉回來。 成萸退撞到他的懷裡,「哎喲」一聲! 他的骨頭好硬,撞得她整片背都在發痛。她疼得淚花亂轉,手伸到後腰揉了一揉。 「喲妳個頭!要不是妳,我們兩個怎麼會這麼狼狽?」符揚扭著她的手,往右邊的林子裡拖。 我也沒要你跳下來啊!成萸暗暗著惱,可是這幾年來她早就學會了──永遠不要在土霸王脾氣暴躁的時候和他頂嘴,不然只會被遷怒得更慘而已。 兩個人默默在林雨中鑽了一陣子,他人高馬大,跨一步她得追兩步。一根樹幹橫倒在半途中,他俐落地跨過去,手還是拖著她,猛不期然,一聲悶哼,她在後面撲了一跤。 「小姐,妳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笨手笨腳的?」符揚不耐煩地回過頭將她拉起來。 還怪她呢!每次跟他在一起,她就會搞得一身狼狽!成萸氣得都快哭出來。 符揚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靈秀的小臉蛋沾滿泥巴,手上腳上都有擦傷,還摔得全身髒兮兮,實在也覺得她有點可憐。 「好了,把葉子拍一拍就乾淨了。」符揚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是帶著輕哄的。 他幫她把身前的小葉子啦、小泥塊啦,一樣一樣細心拍掉,卡在衣服纖維裡的小枝一根一根拈掉,她胸前有一個小小紅紅的印子,不知道是沾到花汁或是什麼,符揚直接伸手去撥。 「喝!」成萸猛抽一口氣,兩手抱在胸前大退好幾步。 符揚一愣。「妳中邪了?」 成萸緊緊抱著胸口,又驚又怒地怒瞪他,瑩亮亮的淚珠在眼眶裡轉了幾轉,羞憤地滾下來。 雨水將薄衣淋得像透明一樣,符揚見她奇特的反應,陡然省悟:那不是花汁印子,那是她的、她的…… 一陣火辣辣的紅衝上他臉頰,他尷尬萬分,直覺就想以怒氣取代不好意思。 「妳、妳──」既然已經開始發育了,幹嘛不買胸罩來穿?可是這句話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 兩個少年少女僵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既想盯死對方,又不敢直視太久。 半晌,他恨恨地罵道:「還不趕快找個地方避雨?老子沒興趣陪妳一起感冒!」率先轉頭走開。 走了幾步路,沒聽到後頭有腳步聲跟上來。他回頭再喝一聲:「叫妳走快一點,不會聽嗎?」成萸哽咽一聲,委屈地抹抹眼淚,慢慢抱著胸口捱到他身後去。 他埋頭往前苦走,想到自己剛才曾經碰到一個青春少女的……胸部,手指突然癢了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赫然有一棵中心部分已經半枯朽的大樹,如果兩個人擠一擠,盡可以在樹洞裡拖到雨勢停為止。 「過來。」他精神一振,回頭招呼了她,率先矮身往樹洞裡坐進去。大樹的根部正好突出一段,形如矮凳一般,讓他可以不必坐在濕漉漉的泥土地上。 成萸還是維持抱著胸部的姿勢,在樹洞外遲疑難下。裡面的空間好小,她如果一起鑽進去,就要坐在他懷裡了…… 「妳又不聽我的話了?」符揚俊臉沉下來,低聲恐嚇。 她又羞又怕,不甘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屈服在符氏大少的惡霸之下。 鑽進樹洞裡,成萸捱著他坐下來,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身體別碰觸到他。可是樹洞裡就這麼點空間,她再想躲也地方有限,反而弄得他渾身毛躁。 「妳就給我好好坐著!」他用力將她按在自己懷裡。 於是,狹小的空間裡,他坐在後方,成萸半坐在他大腿上,只好暗暗祈求雨趕快停。 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瀝瀝的雨不肯停,倒是她輕細的顫抖一直沒有停過。符揚知道她很冷,可是自己一樣淋得一身濕,沒有任何讓她遮寒的多餘衣物。她的嘴唇都發青了,再這樣熬下去,晚上一定會感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