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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夏霓    


  「那是因為你生病!葛哥說你是因為生病眼睛才會看不見的!你以前不是這樣子!」在葛涵卉沒到外地工作以前,葛涵卉到哪裡都會帶著她,疼她就像是親生妹妹,小栗當然是替葛涵卉出頭的。

  「小栗,替我拿手杖來,我想到那邊的樹下休息,你們繼續玩吧!」

  葛涵卉只是很落寞地離開那群孩子們,她怎麼以為自己還能擁有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小孩子是最誠實的,他們的話雖然難免有些傷人,可卻是最實在的。

  她總認不清現實,以為滿懷希望的過日子,才得以延續所有的勇氣,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一旦被戳破偽裝的自己,能夠活輕鬆自在嗎?

  葛涵卉杵著手杖,一步步顯得小心又謹慎,失去雙眼的她,並非像從小失去光明的其他患者一樣,她必須花費更多心神去適應生活週遭各種事物,就連走在草地這類的小事,對葛涵卉來說都十分吃力。

  活在黑暗之中,大小瑣事葛涵卉都倚靠著過往的記憶去描繪。她就是曾經得到自由過,所以比任何人還要渴望重新獲得。

  然而她的想望已經無法實現,可是葛涵卉不想很卑微度過後半餘生,她希望努力地活著、積極的活著,所以她接觸人群,走出病痛的折磨,企圖還想要得以重生。

  站在樹下,葛涵卉感受到肌膚不再因日照的猛烈而灼熱發疼,輕風吹撫,鼻端前充斥那陣陣幽香……只是,她再也無法分辨得出來那幽暗的香氣究竟是何種植物。

  此刻,她忽然想起在醫院內見到那陣花雨紛飛、宛若降雪的景致。或許,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懷的回憶。

  在那幕畫面裡,有漫天飛舞的花瓣,優雅地旋舞在蒼茫的藍天之中,也有楚鎬挺拔的身影、溫柔的笑容,更有載滿勇氣的自己。

  回憶若昨夜,而如今人事已全非,葛涵卉心底有苦,卻無人能訴說。

  這些日子,她試圖和獨處時的寂寞相處,在平靜的生活中追求那份寧靜,沉澱紛擾的心靈。

  在疼痛發作時,她咬牙忍著,連淚都不敢流。躲在無人的角落裡,和病魔共生共處,也包括和孤單哀愁作伴。

  微涼的觸感輕撫過她的面頰,落英繽紛因風的吹撫而飄搖,花瓣落在葛涵卉的身上、發上、面頰上,卻再也進不去她的眼中,心中。

  這一生,她的路再遙遠,也只能走到這樣……

  ☆ ☆ ☆ ☆ ☆ ☆ ☆ ☆ ☆ ☆ ☆ ☆ ☆ ☆

  楚鎬不敢相信眼前親眼所見,只能屏息凝神,害怕一切都是眨眼間稍縱即逝的幻象。

  她過得比他想像中的還好,她的微笑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有朝氣,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勇敢!而他卻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再更思念她!

  她站在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樹上綻放著淡紅色的花朵,偶爾幾片葉兒、花兒落在她的身畔,就像是墜落紅塵的仙子。

  楚鎬舉步走向她,每個步伐顯得小心翼翼。他的心跳極快,累積在體內的想念已經快要潰堤。

  他想問她,為何離開他的身邊,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神不寧。楚鎬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得到個結果,哪怕只有幾句輕描淡寫的解釋也好,就是不願再回到過去那樣,想破頭也找不到個理由。

  正當他站定在她面前,正巧孩子們叫喚著葛涵卉,她回過頭來對著楚鎬。

  她的笑容仍舊燦爛,楚鎬滿心期待她見到自己後會有怎樣的表情,然而,他失望了——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怎樣?」葛涵卉杵著手杖,朝孩子們走去,就這樣與楚鎬擦肩而過。

  一時之間,他聽到自己心碎一地的聲響。楚鎬只是木然地佇足在原地,鼻頭一陣酸,眼眶隱隱蓄著熱淚。

  後頭孩子們仍嘻嘻哈哈地大聲笑著,偶爾葛涵卉附和著他們,傳進楚鎬耳裡,卻是心痛至極點的殘酷打擊。

  當初他們分手,她仍可靠著微弱的光感看見他,她甚至能分辨他的身影……

  而今,她的病情卻已惡化到雙目失明!

  太殘忍!老天待她太殘忍!

  楚鎬簡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靜靜地看著她,偶爾因在草地上行走失去平衡感,而踉蹌的腳步,每一步都走得艱辛。

  他發現她現在只能依靠著手杖,來指引前方的路。

  葛涵卉種種的改變,對楚鎬來說,都是無情的打擊,折磨著他的心。

  他想開口,卻喊不出她的名,他想大聲替她抱不平,卻無法如願以償,他甚至想要替她受苦,卻也是無能為力。

  他只能眼睜睜見病魔蹉跎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力,以及他的希望與期待。楚鎬眼角懸著不甘心的淚水,他們為何只能選擇走這樣的路?

  難道沒有其他可供抉擇的餘地?難道真沒有方法阻止她的生命奔向那不可知的盡頭?

  傍晚已近,許多孩子一見到日光落向山頭,紛紛相互道別,踏上回家的歸途,才一會兒工夫,就只剩葛涵卉一人。

  楚鎬不敢在此刻驚動她,隨著她的背影一路往前走。

  好幾次,她因為踩到路上碎石差點跌倒,但很快平穩住身形,那當下楚鎬總忍不住想衝上前扶著她,怎奈卻沒有太多的勇氣。

  葛涵卉覺得奇怪,她老覺得自己身後有人,卻怎麼也想不透會有誰跟蹤她,難道是小栗嗎?

  「小栗,是你嗎?」她轉過身,笑了笑,這丫頭就是愛操心。

  面對她的叫喚,楚鎬明顯遲疑了腳步,好半晌才重新走到她眼前。

  「好久不見,你好嗎?」他的話聲隱隱約約有著強忍的情緒,是這些日子以來所累積的思念。

  「楚鎬?你怎麼會在這裡?」

  葛涵卉大驚,思緒頓時成了理不出線頭的毛線。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來這裡。」楚鎬見那雙已經看不見任何美景的眼眸,只空洞,胸口一窒。「我是來接你的,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回去!」葛涵卉向後退了一步。「楚鎬,我還想活命,我不想那麼早死!」

  「你貿然離開醫院,就是在和自己玩命!為什麼離開那裡?為什麼離開我身邊?我們當初說好,不是要一起去看雪嗎?」

  「楚鎬,我從沒忘記,可是我擔心繼續在那裡,我會提早一步邁向死亡!」葛涵卉淚眼婆娑。「我找過醫生,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說目前藥物已經控制不了我的病情,他說要進行手術,我才有活命的希望。」

  楚鎬板著臉,他想抹去她的淚水,卻還是狠心視而不見。他在氣她,很氣很氣她,氣她老讓自己牽腸掛肚,他有多麼為她擔憂,她明不明白?

  「可是我們都曉得動手術有風險。你離開那天,我在醫院走廊遇見一個和我一樣患有相同病徵的少年,最後,他死在手術台上……」葛涵卉哽咽。「他母親哭得驚天動地,每一字一句傳入我的耳裡,就好像有把刀刺往我的心臟。楚鎬,我好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會讓你面對這種事實。」

  她曉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又有多少人能將生死置之度外?

  「不會的!古秘書已經替你找到很好的醫生,等對方評估後,或許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對不對?」

  「楚鎬,你曉得嗎?我父親也是死於這種病,未來的我也將和他一樣。」葛涵卉平靜地說著已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好嗎?」

  她忍受不了讓他一個人面對她已逝去的現實,她不願他就像那位失去孩子的母親一樣,哭得肝腸寸斷。

  「楚鎬,讓我靜靜地來,靜靜地走,可以嗎?」

  「葛涵卉,我不允許!」他大聲咆哮,在她面前再度失控。「要我對你放手!你不如一刀殺了我!」

  「你明知道有人想活活不得,你怎能輕易說出這種話?」葛涵卉微微動怒,他何時也開始學會輕賤生命?

  「你永遠無法體會,我心如刀割的感受。」她以為受苦的只有自己嗎?「你永遠不明白,我夜裡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痛苦,你更不明白無論在現實還是夢境之中,我只能活在一場惡夢裡!」

  楚鎬激動指控,讓葛涵卉無從辯駁。

  「你的病魔,是我這輩子的惡夢!我感激上天讓我遇見你,但我也同樣憎恨它想要從我身邊帶走你!放開你,是我這輩子最不想做、也做不到的事。」

  「我不要你獨自面對我離開的事實,我寧可你忘記我,我想要在你心中還有活著的假象……我不想要再對不起你,再傷你的心了。」葛涵卉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該由我承擔的,我會一肩扛起。」楚鎬走上前,彎下腰輕輕攬住她。「真的,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從此以後,你只要努力活在每一刻,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第十章

  葛涵卉坐在楚鎬身邊,葛母坐在兩人對面,三人圍著餐桌,桌上菜餚飄著氤氳熱氣,而瀰漫其間的氣氛,總是讓人有透不過氣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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