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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單飛雪 阮罌沒架子,跟下人們交情好,阮府的僕人有麻煩不是找夫人,都找阮罌處理,幾乎有求必應。久而久之,大家感情像朋友,什麼話都能說,連阮罌要去西域的大計,下人也幫著保守秘密。 「還要半年啊?真久。」阮罌歎氣,以後家裡多個騷包的二娘和三個討厭鬼,更待不住了,光想就問。 「師父有東西給你。」 司徒劍滄從袖內抽出卷軸,交給阮罌。 阮罌攤開,是往西域的地圖,鉅細靡遺地描繪路線。師父親手繪製的?瞧那筆觸細膩,是師父的風格。 司徒劍滄說:「放地上,我解釋給你聽。」 她將地圖放在草地上展開,司徒劍滄指著地圖指導阮罌。「從長安要經過河西這一帶才能到西域……」他修長的指劃過行經的路徑。「你從京城出發,由這兒走到西域,大約要三個月的路程。」 圖上標明著沿途的旅店,標記每一鄉鎮該注意的事項,要迴避的險處,哪兒可以添置馬匹乾糧、哪兒治安特壞……阮罌望著地圖,看師父這兒指指,那兒指指,解釋路上切記的事,她聽著,心煩意亂。 這麼大張地圖?師父花多少時間繪製的?這麼用心?還標明每一處地名?難道……師父是疼她的?師父並不是像外表那麼無情? 阮罌好感動。她忽然覺得半年後去西域,似乎太快了。慢點去吧,能這樣跟師父相處,很好啊。這一想,驀地記起娘說的話—— 女人,都需要愛。 阮罌惶恐了,這心頭熱呼呼的感受,莫非是愛上師父的徵兆嗎?又想起娘的眼淚,還有爹的薄倖。內心抗拒了,不,不可以愛……男女情愛有什麼好?瞧瞧娘的下場,想跟娘一樣嗎?太可怕了,她竟為了想跟師父相處,忘記去西域對她有多重要。 阮罌轉頭,看著師父。從樹稍篩落的光影,在師父臉龐閃動。師父專注地陳述往西域的路徑,阮罌卻貪看他英俊的側臉。看著看著,忽然她說:「我愛你。」 他震住,回過頭,看見阮罌漆黑的眼瞳,正骨碌碌地打量著自己。那模樣,讓他想到飢餓的貓,正磨牙張爪,準備熱情地撲向什麼,他心跳漏了半拍。 「師父,我愛你。」她又說了一次。 「胡說什麼?」他往後挪,挪出距離,瞪著她。 她手撐在地,趴著,竟大膽欺近過來,盯著他的眼睛。還說:「我愛你。」 他眸色一沈,厲聲道:「別開玩笑!」 阮罌定定瞅著他,臉兒逼得更近,近到他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近到他覺得那潤著光澤的紅唇,已軟軟熱熱地觸到他的嘴…… 春寒正料峭,但他覺得置身熱夏。表面維持嚴肅,但內心慌,不留痕跡地又往後退了一些,她卻得寸進尺,放肆的又靠近一點。 該死,他的身體繃緊,緊得像渴望出鞘的劍。 假使她再靠近,更靠近一些……他會不顧她感受,強悍反制,將她按倒,狠佔住那片唇,深且熱烈地懲罰她,接著再…… 他心煩意亂,招架不住,思緒大亂,沒了主張。 阮罌倒顯得比他沈穩、鎮定。這丫頭凝視師父,像個嗜血的小「餓」魔。 「你不愛我,對吧?」她問。 「對。」司徒劍滄說得斬釘截鐵,可心裡,亂得一塌糊塗。 「好。」 「好什麼?」忍不住大聲,他震怒,無名火起。平日自豪能看穿人心,這當頭,竟看不穿這丫頭在想什麼,說什麼「我愛你」,他竟分辨不出她說這話是真是假。從她的表情,他揣測不到。急著想辨識她神情裡的蛛絲馬跡,結果是看得更模糊,內心更混亂。 「你鬧夠了嗎?」他從齒縫迸出這句,卻像在挽回頹勢,掩飾自己的狼狽。 阮罌低頭,摸著心,凝視心窩。「嗯,我習慣了喔……」 「習慣什麼?」 「不愛的感覺啊……嗯,還好嘛。」她摸摸眼睛,沒哭;按按心口,不痛。好,也不傷心。「被師父拒絕,我不難過啊,沒什麼大不了嘛,我不需要愛啦!」娘還說女人都需要愛,胡扯。 「你究竟瞎鬧什麼?」司徒劍滄怒斥,簡直一頭霧水。 阮罌笑了,退身,坐好,將今兒個家中的事全說給師父聽。 「唉,你看,我娘這輩子的時間青春啦,都浪費在愛我爹上,結果呢?愛情哪那麼了不起,我不希罕。被拒絕,不被愛,有什麼大不了?你看剛剛你說不愛我,我不傷心。師父也聽見了,我說我愛你,說得多容易。可見得愛這個字,對我沒作用,沒感覺哩!」 她最喜歡的人是師父,最在意的人是師父,結果師父不愛她,她能無所謂,也不痛心,那麼應該可以將愛撇下了,不再受它影響。阮罌竟得意洋洋起來,還沾沾自喜,彷彿練成大武功。 好險,沒被師父影響。好險,被拒絕也不難受。她捱得住。 司徒劍滄那躁動的身心,瞬間冰冷。他凜容,一霎時,不知該為阮罌高興還是悲哀。難解是,她這段話,惹他心頭惆悵,他的感覺,像一下子斬了九十九個人那麼疲累,虛乏。 「你拿我來試?」 「是啊。」 「可笑。」他冷笑。 「你說過我可以明著利用你嘛。試試你的反應嘍,順便試試我的感覺啊,看樣子你對我來說,沒太大意義。師父不介意吧?不覺得受傷吧?」她嘿嘿笑,眼睛閃著狡光。 司徒劍滄心頭一震,是作繭自縛,教了個頑徒,很懂得將他的話舉一反三,更懂得將他物盡其用。他哭笑不得,身不由己。他該高興?不,心裡沒高興的感覺。 司徒劍滄忽然間明白了,傷心,兩個字,描述的正是這種感覺。 「沒有感情,就不會受傷。」但現在,他明白受傷是什麼感覺。 像說給自己聽,司徒劍滄對阮罌的行徑下了註解。 「是啊,的確是,沒感情就不會受傷。」阮罌默念一遍,笑盈盈說:「像我母親早想開的話,就不會吃苦受罪了,對吧?」 阮罌唏噓不已,怔望地上的琴,俯身,撥一下弦,響音清脆。 「師父不愛阮罌,阮罌也不愛師父。師父誰都不愛,阮罌也學你,誰都不愛。」 她又撥了一下琴弦,那響音震痛司徒劍滄的心。 阮罌又說:「將來我去西域流浪,到處玩,像我爺爺,到處跑啊跑,不要像我娘,活得窩囊,每天在家等我爹,我爹反而到處跑。將來,我要跑得遠遠,情願讓人等我,我不等人……」她目光驟冷。「師父,我要當個很無情的人。」 「好,就當個無情的傢伙。」他的聲音瘖啞,冷厲的眸子,反變得異常溫柔。 「像師父,我從沒看你傷心,你那麼無情,才是最快樂的。我跟師父學。」 不,他不快樂。阮罌誤解了,他會這樣,是不得已。他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冷漠,他冷漠是因為…… 糟,他眼睛好澀。他怎麼又想起那些黑暗的事來? 忽地出手,拉她過來,按坐在他面前。 「等一下練劍,把頭髮紮好。」 司徒劍滄幫阮罌扎頭髮,挑起髮絲,一束束交錯綁緊了,用小草一束束圈起。 司徒劍滄心亂如麻,愁腸百結,心裡佈滿的,是一幕幕不堪回首的過往。他豈是個天生的無情人?是命運造化,讓他選擇冷眼看世情。 「阮罌。」 「嗯?」 「你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他不是對她沒感情,而是不敢有感情。 「什麼意思?」 他沒多作解釋,只說:「以後去西域,就高高興興地做你喜歡的事。生命很可貴,你活著,才能談夢想。去西域的途中,若有任何狀況,記住,保命最要緊,不可莽撞衝動,行事要三思而後行。」 將密密的發一束束紮好,司徒劍滄暗暗驚訝著,驚訝自己能用這麼溫柔的口氣說話。原來要碰上喜歡的,人的聲音就會改變。 阮罌望著草地上閃耀的陽光。「師父,你有夢想嗎?」 「沒有。」 「我以為考狀元是你的夢想。」 「師父考狀元,是為著見到皇上。」 「為什麼要見皇上?」 「要辦一件事。」 「什麼事?」 司徒劍滄敲她的頭。「問那麼多幹麼?」 日後,阮罌回想到這天,才震驚地領悟到,以上這些談話,是師父愛她的伏筆。有人關心是放嘴巴上的,說我愛你,承諾要對你怎麼好,給你很多保證。但有些人,不在嘴上提起,不將愛放在面上表演。而是默默地、不求回饋地,偷偷將你收進心裡。 愛不愛,不能用問的。 在將來,會有那麼一天,阮罌懊惱自己不夠細心。 曾經,在師父的眼角眉梢,或在師父的行為舉止,一點點,透露著關懷的訊息。她沒聽見他說喜歡,說愛你,就認定那些訊息,是毫無意義的訊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