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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單飛雪    


  淚水模糊視線,阮罌暗暗起誓,以後再不許自己有這感受,就照他說的,以後明著利用他算了,再不自取其辱,也不講真話。打定主意,她振作精神,追上師父,她故意哼哼唱唱,好像壓根兒不在意師父的冷漠已傷害到她。

  ☆ ☆ ☆ ☆ ☆ ☆ ☆ ☆ ☆ ☆ ☆ ☆ ☆ ☆

  阮家布行生意越做越大,不只賣布,還開始賣美麗絲綢。漸漸地阮家布行遍地開花。這兒開一間那兒開一間,南方開三間,北方開五間,都歸功於阮夫人的慧眼獨具,她給阮大爺很多好主意,布行生意蒸蒸日上。還要感謝高夫人幫忙,高夫人是阮家布行長久來的大股東,高夫人還是阮夫人的好朋友。阮夫人真賢慧,為夫君鞠躬盡瘁啊,沒有阮夫人,阮大爺哪有今天。

  現在,阮家幫傭的人口較之前多了一倍餘,在城內的宅邸共多了三間。十七歲的阮罌甚至添了貼身女婢,名喚勤兒的胖女孩。好棒,阮氏晉陞全城首富之八。

  這天,是阮大爺從外地批貨返家的日子。

  阮府上下,忙得天翻地覆。阮夫人喜孜孜地吆喝傭人把府宅打掃得晶晶亮,亮晶晶「。

  「你爹不喜歡你披頭散髮。」阮夫人命勤兒將阮罌的發全扎齊。「你爹喜歡紅色,穿紅的。」阮夫人命勤兒換下小姐身上的綠衣裳。「見到你爹,要說什麼?嗯?」阮夫人問女兒。

  「爹回來了,女兒見到您好開心啊,女兒跟娘都好想您——」阮罌倒背如流,唱作俱佳。

  「講得好,講得好。」阮夫人感動得哭了。

  勤兒打嗝,差點吐了。

  阮罌講得臉不紅,氣不喘,反正每次爹爹回家,都要這樣講它一講。

  打理完女兒,換阮夫人表現,她連換三套衣裳,不停重複問以下的話——

  「你看,你爹會喜歡這件衣裳嗎?」

  「你猜你爹會喜歡娘梳的這個髮式嗎?」

  「你爹會喜歡這香粉的味道嗎?」

  「玉戒漂亮嗎?髮釵美嗎?你爹看了會高興嗎?」

  問問問,問不停。爹爹爹,都是爹。瞧娘多愛爹,每次爹回來的日子,阮罌煩不勝煩。

  終於,阮大爺回來了,所有的婢兒都跑去迎接。

  而那個走在僕人前,穿紅錦袍,肥嘟嘟,笑呵呵,油頭粉面,穿金戴銀的,就是阮罌的親爹,常常不見的親爹哪!

  「相公——」阮夫人拉著罌罌奔上去,嬌滴滴滴滴嬌地,欲撲進夫君懷裡。

  等一下!

  阮夫人突然打住腳步,阮罌煞不住,差點撲倒,她聽見娘驚懼地問著——

  「您……您帶朋友來啊?」

  阮罌看見爹身後—冒出個濃妝艷抹,大胸纖腰豐臀的女人。

  阮大爺呵呵笑。「夫人,以後你多了個好姊妹,柳姚姚是我在洛陽的相好,我把她接來住,咱們家裡大,空房多,人要更多才顯得熱鬧是不?你不是老怪我往外跑?以後我保證常待家裡,對了,你們要和平相處喔。」

  「可是……」

  「姊姊好。」柳姚姚笑咪咪跟阮夫人打招呼,然後回頭嚷:「快跟大娘問好。」

  什麼?!阮夫人倒抽口氣,差點一命嗚呼。這……這怎麼可能?這是在考驗她的包容力嗎?阮大爺身後,冒出三個男孩,柳姚姚好驕傲地介紹——

  「大的是阮明德,今年八歲。」

  阮罌嘀咕。哼,長得尖嘴猴腮,一點都不明德。搶我爹,給我記住!

  「這是七歲的阮震天。」

  阮罌暗笑。哼,個頭那麼矮,一點都不震天,搶我爹,給我記住!

  「這是六歲的阮威武。」

  阮罌冷哼。馬的咧咧,瘦巴巴,一點都不威武。搶我爹,通通給我記住!

  阮夫人臉上笑容僵住,指著夫君,顫聲問:「這……這……這幾個都是……」

  柳姚姚攬住柳大爺的腰,偎他身旁,笑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阮夫人瞬間黯然失色,慘澹無光,變得很渺小。

  柳姚姚說:〔姊姊,這三個都是我跟大爺的孩子,姊姊,以後咱就是一家人。妹子有好的就跟姊姊分享,姊姊有的就算妹子一份,我跟姊姊相親相愛,當然,我會把姊姊的女兒當自己的女兒,姊姊就一個女兒阮罌嘛,當然要好好疼愛啊。也希望姊姊把姚姚的三——個兒子當自己的兒子疼,好嗎?」

  阮夫人心痛!這騷包故意強調她只生個女兒。心寒,這騷包刻意強調她一年生一個,連生了三個男孩。嗚……輸到慘兮兮。阮夫人頭暈,往後倒,旁人趕緊上前扶住夫人。

  輸人不輸陣!阮罌一馬當先奔上去,緊抱住爹,馬上學柳姚姚,也嬌滴滴地跟爹撒嬌。「爹,您回來了,真回來了。女兒見到您好開心,女兒跟娘都好想您啊,女兒愛您啊爹——」看吧,主動加上幾句,比噁心,她會輸嗎?阮罌卯起來幫娘霸佔住爹。

  可恨,情勢對她不利。柳姚姚立刻朝兒子們使個眼色,三個死小孩,一擁而上,擠開阮罌,全抱住他們的爹,予以反擊。

  明德說:「我也是,我也愛爹!」

  震天說:「我更愛,我最愛爹!」

  威武說:「我最最愛,我最愛我的爹爹爹!」

  「呵呵呵,好好好,爹都愛,爹每個都愛……」阮大爺右手環住兩個小孩,左手環住另一個,懷裡還窩著美麗的妾。只有一個攬不到,被擠出愛的圈圈的女兒;還有一個太遠攬不到,讓婢女扶著雙腿發軟,大受打擊站不住的阮夫人。

  這三個死小孩得意沒一會兒,忽然一個個啊啊啊地中劍、中刀、中匕首,通通倒下來,躺在血泊中。而傷得最重的是柳姚姚,她頭上插了匕首,背後中了一刀,屁股還插了一把長劍。

  當然,這慘烈畫面,不過是阮罌腦子裡的想像。唉……

  阮夫人從早上哭到中午。

  婢女送來午膳,勸著:「夫人,別哭,吃點東西吧,哭壞身體多划不來。」

  阮夫人趕婢女出去。

  阮罌坐床上,看著娘哭。

  托盤上放了膳食,香噴噴,夫人沒食慾,只顧著趴在桌上哭。

  「娘,你要哭到什麼時候?」

  「你爹被人搶走了,我還不哭嗎?還問,你還不哭啊?你忽然多了三個弟弟啊,嗚嗚嗚嗚……」

  窗口,冒出三個小壞蛋,從左至右,是明德、震天、威武。他們看好戲似地趴在窗口笑。

  阮罌下床,站在窗前,雙手環胸,也對他們笑。「好弟弟,有事嗎?」

  明德說:「大娘在哭啊?哈哈哈。」

  「大娘大娘不要哭,哭病以後沒藥醫。哈哈哈——」震天笑。

  「大娘大娘還在哭,哭得家裡淹大水,哇哈——哈——」威武笑。

  阮罌也笑。「吃過午飯沒?嗯?」抓了雞腿,眼睛盯著三個臭小子,問:「要不要吃雞腿啊?」

  他們笑。「阮罌阮罌是姊姊……」又笑:「阮罌的娘很愛哭……」又大笑:「阮罌的爹不愛她……」又更大聲笑:「阮罌的爹也不愛她娘,嘻嘻嘻。」

  阮罌也笑嘻嘻。「別顧著笑嘛,來,吃雞腿。」

  接下來的事,是怎麼發生的?當時,阮夫人正趴桌上痛哭,沒注意到事情發生經過。阮罌笑咪咪地,那三張壞臉也笑咪咪地。他們看阮罌掰雞腿,後來,什麼都沒看見就——

  「哇啊——」一根雞骨頭插在明德眉心。

  「唉呀——」另一根雞骨頭在震天臉龐劃出血痕。

  「……」

  威武沒出聲,他沒辦法出聲,因為一根雞骨插在他嘴裡,他愣住,大聲咳嗽,三個死小孩嚇得奔去告狀。

  「吵死了!」阮夫人抬頭,罵道:「都住進來了,還來示威嗎?嗚嗚嗚嗚……」

  「不氣,都走了。」阮罌坐下,安慰娘說:「有什麼好哭嘛?反正爹常常不在,有爹沒爹都一樣。」

  「你不懂,娘很愛爹,可是爹不愛娘,娘才傷心哪!」

  「那不要愛他嘛。」

  「怎麼可能不愛?娘有血有肉哪,是人都需要愛,尤其女人,你懂嗎?」

  阮罌不懂。

  第三章

  這天午後,阮罌上山找師父。聽見林間迴盪著琴聲,知道是師父在奏琴!阮罌摸出師父給的悅音匕首,抽掉短鞘,拔出利刃,短匕對著佈滿凹痕的刀鞘敲了幾下。鞘身震出白光,迸出脆響,呼應琴聲的方向。

  於此同時,遠處,槐樹下,正在奏琴的司徒劍滄,聽見回音,嘴角浮現淡淡笑意。知道是誰找來了,他撥亂琴弦,轉瞬空靈的琴音轉變得激越複雜。

  循著琴聲,阮罌找到師父。

  他不悅地瞥她一眼。「你聽音辨物的能力還不夠好,這麼久才找來。」

  「師父故意將旋律奏那麼亂,擾亂了我的耳朵。」她懶洋洋地說著,坐下。

  「能力不好,怪別人。」司徒劍滄擱下琴,轉頭,看見阮罌垂頭喪氣著。

  「我可以去西域了吧?」她問。「這個……勞煩師父幫我看看。」她從懷裡抽出帳冊,交給師父。

  司徒劍滄翻開帳本,數算了一會兒,說:「再半年,你去西域的盤纏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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