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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煓梓    


  「小兄弟,你不要緊吧?」負責開車的司機以為他撞到人了,匆匆忙忙地跳下車,查看韋皓天的傷勢。

  韋皓天搖搖頭,目光仍定在駕駛座前那片高高的擋風玻璃上,那玻璃後面的黑色座椅,可是真皮製成?

  「老爹,您也沒事吧?」司機見韋皓天只是受驚嚇,忙將視線轉到韋老爹身上,看他有沒有受傷。

  「沒事,我很好,咳咳!」韋老爹咳了兩聲,就是爬不起來,想來就是剛剛那洋鬼子惹的禍,害他呼吸不順。

  「老爹,您真的不要緊?」司機好心地幫韋老爹拍背,深怕有什麼閃失。

  「不要緊,謝謝你,你真好心。」韋老爹在司機的攙扶下,緩慢的站起,韋皓天還愣在汽車前面。

  「老游,你在幹什麼?為什麼還不走?」

  就在韋皓天正對著豪華汽車流口水之際,汽車的後座突然發出一個稚嫩的聲音。

  「我還要去莫裡斯牧師家練鋼琴,你把車停在馬路中央,是什麼意思?」

  出聲的小女孩不但說話不客氣,態度也很倔傲,被責備的司機趕緊上前陪罪。

  「對不起,大小姐,我只是下來看這位老爹有沒有受傷,一會兒就把車開走。」

  「真的很煩。」小女孩蹙起秀氣的眉毛,俯視一臉癡呆的韋皓天。「快把這兩個阿木林、鄉巴佬打發走,我們還要趕時間。」眉宇之間並充滿了對韋氏父子的輕藐,她是真的很看不起他們。

  反之,韋皓天卻是一點也感受不到小女孩明顯的輕視,只覺得她好漂亮。她身穿一件白色蕾絲洋裝,手腕上還掛了一個成組的小蕾絲包包,看起來就像搪瓷娃娃一樣可愛,而且她的五官好精緻。

  汽車已經夠漂亮了,沒想到坐在上面的人比汽車還要漂亮,韋皓天完全說不出話。他的視線完全被車上的小女孩擄獲,張大的嘴巴透露出無比的驚歎,但看在小女孩的眼裡只覺得噁心。

  「別一直盯著我看,你這個阿木林!」小女孩明顯被寵壞了,出口就要傷人。「還有,我警告你的髒手不要碰到我家的Silver  Ghost,不然就給你好看!」

  小女孩左一句阿木林,右一句鄉巴佬,其實都是在罵韋皓天是大老土,只不過前一句是上海俚語。

  「什麼是si、si……」最後那些字韋皓天拼不出來,因為是英文。

  「是Silver  Ghost,這輛車的車款!」道地的阿木林,哼!

  「Silver  Ghost……」韋皓天牢牢地將這兩個英文單字記住,小女孩則是冷哼連連,告訴他記也沒有用,因為他買不起。

  「你這個臭拉車的,走開啦!不要妨礙我們趕路,我還要去上鋼琴課,沒空杵在這裡回答你無聊的問題。」小女孩被韋皓天明顯的仰慕搞煩了,卯起來趕人,韋皓天心中的傲氣這時終於浮現出來。

  「我不是一個臭拉車的。」小女孩輕藐的口氣,傷了韋皓天的自尊。

  「你本來就是一個臭拉車的。」小女孩揚高下巴,輕蔑的態度甚至比她的語氣更傷人,韋皓天的臉都紅起來。

  他雙手的拳頭握到連青筋都凸出來,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就像她說的,他只是個臭拉車的,穿著破落,而且窮到連一雙鞋子都買不起,難怪被人瞧不起。

  「你到底要不要讓路?我趕時間呢!」小女孩才不管有沒有傷害到他的自尊,她在意的只有鋼琴課。

  韋皓天依舊握緊雙拳,像只戰敗的狗站在豪華汽車的前頭,小女孩終於忍不住。

  「你要錢對吧?」這就是小女孩的結論。「你要多少錢?一元或是兩元?」

  時正民國初期,貨幣市場還不十分穩定,北洋政府發行的「袁頭幣」剛取代了前清發行的「龍洋」,在上海廣為通行。

  銀元一元,相當於好幾兩,對於家境困頓的韋家來說,不無小補。

  「我不要你的錢──」

  「拿去!」

  小女孩認定韋皓天遲遲不肯離開,就是為了俗稱「袁大頭」的銀元,也不吝嗇地丟了兩個銀元給他。

  晶亮的銀元,像炮竹一樣地打在他的身上。韋皓天被打痛了,自尊更是被打出一個大洞,疼痛不堪的他,甚至忘了彎腰去撿那兩元銀元,還是靠韋老爹的機警,才沒讓那兩元被別的黃包車伕白白搶去。

  「錢給你了,別再擋我的路,不然我要叫巡捕房的人來了。」小女孩顯然來頭不小,除了出手闊綽之外,還叫得動巡捕,並出口威脅。

  「你──」

  「謝謝小姐!」韋老爹在這個時候出面,拉住兒子。「皓天,你別鬧了,快閃到一旁,別擋小姐的路。」

  有錢能使鬼推磨,韋老爹壓根兒不考慮韋皓天的自尊,便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到一邊,讓汽車能夠通行。

  「老游,還不趕快開車?」小女孩兩手緊緊捏住蕾絲布袋,似乎對突如其來的這場鬧劇感到相當厭煩了,一直催促司機快走。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好好保重,我先走了。」司機看出韋皓天的困窘,但他也是個下人,拿小女孩沒轍,只能不斷地代替她跟韋皓天道歉。

  「您慢走、慢走。」韋老爹手攢緊兩元銀元,像只得到骨頭的狗似地卑躬屈膝,看在小女孩的眼裡,又是一陣冷哼。

  「快走啦!」小女孩小腳一蹬,司機連忙跳上駕駛座將車開走,在旁觀看的黃包車伕,紛紛圍過來恭喜他們。

  「老韋,你要發了,居然給你碰上『中陸實業銀行』的大小姐。」白白撈了一筆。

  「中陸實業銀行?」韋老爹興奮地捏緊手心裡的銀元,這下子不怕今天沒有飯吃了。

  「可不是嗎?」羨煞了其他的黃包車伕。「中陸實業銀行雖然剛成立不久,但是資本卻很雄厚,剛剛坐在那輛車上的,就是銀行老闆的獨生女,好像叫郝蔓荻的樣子。」

  「郝蔓荻,這是什麼怪名?」不像中國人的名字。

  「是洋人的名字。」黃包車伕熱烈討論。「我聽說這郝家大小姐,洋名就叫Man、Man、Man……」

  正確的發音黃包夫發不出來,乾脆作罷。

  「反正就是後面那兩個字,聽說很多買辦或是跟洋人比較親近的家庭,都喜歡給小孩取這樣的名字。」

  「原來如此!」

  黃包車伕聚集起來討論上海灘不斷湧出的新貴,沒人注意到一旁的韋皓天牙根是咬得多麼地緊,額頭上浮現出多少條青筋,就連韋老爹也不例外。

  原來,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就叫「郝蔓荻」。

  韋皓天將這三個字牢牢刻劃在腦中,發誓永遠不會忘記。

  她有多大年紀,八歲或九歲?

  記住她名字的韋皓天,接著猜測她的年紀,同時想起她那張有如搪瓷娃娃一般美麗的面孔。

  他曾在專賣洋貨的洋行的透明櫥窗裡面,看過一尊跟她很像的搪瓷娃娃。那尊洋娃娃的皮膚就跟她一樣白裡透紅,五官就如同她一樣精緻美麗,甚至連她身上的白色洋裝,都跟洋娃娃同一個款式。

  你這個臭拉車的,走開啦!

  他同時也沒忘記,她用著極端不屑的語氣要他滾遠一點兒別礙事,那口氣,就和看洋行的夥計一模一樣。

  他們都狗眼看人低,都說他是個臭拉車的。但他發誓他不會永遠是一個黃包車伕,而且他會……

  「是袁大頭呢,我咬咬看。」對於韋老爹而言,自尊值不了一分錢,溫飽最重要。

  「給我!」但對於被人看做比狗還不如的韋皓天來說,卻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也因此搶起錢來的力道特別兇猛。

  「你幹什麼,皓天?還我──」韋老爹打死不放棄銀元,貪婪卑賤的模樣讓韋皓天更加厭惡,更加握緊好不容易搶來的一塊銀元。

  這就是他的父親──一個臭拉車的。

  此時此刻,韋皓天憎恨他的環境、他的命運。

  他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脫離黃包車伕這一行,並且得到那個美麗的洋娃娃,在上海灘發光發熱。

  ☆ ☆ ☆ ☆ ☆ ☆ ☆ ☆ ☆ ☆ ☆ ☆ ☆ ☆

  十六年後──

  上下分隔多層的豪華客輪,緩緩地駛進了黃浦江口。

  一個身穿米黃色低腰洋裝,頭戴相同色系呢帽的窈窕身影,赫然出現在甲板上,倚著白色的欄杆,居高臨下地欣賞黃浦江上的風光。

  還是一樣沒變嘛!外灘的風景。

  單手扶住差點被風吹跑的帽子,郝蔓荻的嘴角微微揚起,看不出多少對故鄉的思念。

  她長年留法,思想舉止早已跟法國人無異,正是人們口中的「假洋鬼子」,這句話用來形容她,最適合不過。

  巨大豪華的客輪終於下錨靠岸,只見船上船下開始動起來。提行李的提行李,忙著綁繩子的綁繩子,還有更多的親人等在岸邊,焦急的引頸盼望,期盼能從那一堆黑壓壓的人群中,認出久違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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