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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余宛宛 「我……當時真的以為已失蹤的『姬子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只是,這一見已是人事全非,心裡不禁有些難受。小時候,我們村裡的一夥小孩總是跟在他身後,騎馬打仗、水裡捉魚蝦。我爹總笑我像個野小子,我娘則一天到晚怕我染上風寒……」 鼻尖微微發酸,她咬住唇,不想說得這麼哽咽。 好不容易壓住心頭的波動後,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仰頭望著他。「其實沒那麼感慨,畢竟我爹娘都過去那麼久了……」 皇甫昊天劍眉深擰著,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你為何……啊……」姬子夏的臉龐倏地被攬進他的胸前。 他抱得那麼緊,緊得她連呼吸都喘不過來。她應該掙扎,可她沒法掙扎,因為她正忙著在他熏著杉木香的衣衫間流淚。 她為著這些年來女扮男裝的提心吊膽而落淚,她為著自己而今孤身一人的淒涼而落淚,她為著能否找到緋雪而落淚,她甚至為著── 自己竟開始眷戀皇甫昊天而落淚了。 哭久了、哭倦了,她由著他攬著坐到椅間。 皇甫昊天拿出一方白巾,輕柔地拭著她粉瓣臉上的斑斑淚痕。 她猶帶淚意的眸才瞅著他,眼眶又泛紅了。 日後,她或者不會記得他曾經用著何等的富裕來眷寵她,但她一輩子都會記得此時為她拭淚的皇甫昊天。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姬子夏啞聲說道。 「說吧。」 「若是你厭倦了我──」見皇甫昊天眼神驀然兇惡了起來,她也只當沒瞧見。「也請你千萬不要毀了姬管事,迫我離開那份工作,可以嗎?」 「妳是個能幫皇甫家賺錢的人才,我何必要將妳往外推?」皇甫昊天沒好氣地說道,一股怒氣在胸口打轉。她對他就不能多一些眷戀嗎? 「謝謝你。」姬子夏驀地傾身向前,伸出雙臂環抱住他的腰。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低頭望著她埋在他胸腹間那頭烏亮的髮絲。這……這可是她第一次投懷送抱啊! 「妳該擔心的不是妳的管事一職,而是若我這一生都不想將妳往外推,執意要將妳留在身邊的話,妳該如何自處。」 當皇甫昊天心裡的話忽而幽幽地飄出唇間時,他的身軀一緊,姬子夏則是震驚地抬頭看向他。 他皺著眉,繃著臉,像是後悔說了那些話一般。 「你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她垂下臉,胸口一窒。 「為何如此篤定?」因為她心中自始至終總是希望他盡快讓她自由嗎? 「你當慣了天之驕子,現下只是因為得不到我在作祟罷了。」 「不只是得不到……」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利眸定定地看著她的臉龐,那樣一瞬不瞬的注視,洩漏了太多的心情。 「那是什麼?」她問,屏住呼吸,手心在發冷。 「為皇甫莊主上菜嘍。」 不遠處的門口傳來店小二的吆喝聲,姬子夏習慣性地拉開和皇甫昊天的距離。 店小二正巧在此時笑嘻嘻地捧了幾道大菜走了進來。 「先來碗過水涼面給二位消消暑,再用上好的白肉胡餅開開二位食慾。荔枝腰子、群仙羹、蓮花鴨簽,是本店招牌菜色唷!」 姬子夏一語不發地走回桌前端坐好。 皇甫昊天坐到她身邊的位置,為她倒了杯茶。 「喝茶吧。」他淡淡說道,目光仍然停在她臉上。 店小二送完菜,領了賞笑嘻嘻離開。 姬子夏低頭用餐,只當沒瞧見皇甫昊天逼人的目光,自然也不再開口提起方纔的話語。 有些想法不必說破,至少在事後想起時,可以不必感受那麼多的遺憾。 如果這十年的苦難,讓她學會了什麼,那便是盡本分地活著,不奢望任何不屬於自己的人事物…… 真的,她當真是如此想的。 姬子夏吞下了梗在喉頭的胡餅,覺得可悲。 她從來不是菟絲花般依附的柔弱女子,可她動了情,所以她和一般女子一樣,希望她的男人能一輩子守候著她了。 但她又比一般女人來得清醒,所以她不敢讓自己奢望。唉……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傻一些,那她至少會快樂一些。 姬子夏用力眨眼,不許眼裡淚意凝聚。 皇甫昊天望著幾乎將小臉埋入碗裡的她,他握著筷子的右掌,用力得幾乎折斷上好的烏木。 可惡哪,她對他的在意一定要如此避之如蛇蠍嗎? 皇甫昊天瞇起眼,忿忿地用力咀嚼著口裡鴨肉。 他決定不再守株待兔,等著她對他掏心挖肺了。 他願意為她拱手送上皇甫莊主正妻之位,但他不許她一直蒙著眼,再次將他擋於心門之外,他要她懂得他為她煎熬之心情。 「吃完了嗎?」皇甫昊天放下碗筷,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問道。 「是。」姬子夏聽出他聲音間之漠然,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上路吧。」 皇甫昊天起身,逕自走出包廂之外,留下臉色蒼白,久久沒法子回神之姬子夏。 第九章 隔日,在皇甫別院醒來的姬子夏,一夜沒睡好的疲憊全寫在臉上。 她無聲地側身,望著仍在睡夢間的皇甫昊天。 昨晚,他像在沈思。 而她,則像是在等待。 沒人再開口延續原來的話題,彼此卻都知道對方沒睡好。 姬子夏伸手想碰觸他濃密的劍眉,卻怕驚醒了他,而抽回了手。 無聲地下床,安靜地穿戴好衣物之後,她推門而出。 找了個地方,以楊枝、桑汁膏刷牙,清水淨面之後,遇到了朱管事,說是君姑娘已到了前廳。 姬子夏急忙跟著朱管事,一路趕向前廳。 她盡將心思放在皇甫昊天上,卻忘了她來密州的最主要目的哪。 「姬管事,這便是擁有荷包的君姑娘。」朱管事說道。 「在下姬子夏,有勞君姑娘跑這一趟。抱歉,您並非是在下要找的人。」 姬子夏望著眼前一身青衣的姑娘,心口失望地抽疼著。雖然心裡早有預感,知道她不會是妹妹緋雪,但……總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哪! 這位君姑娘雖也是個佳人,然則緋雪自小花容月貌到讓人驚艷,姿色絕非一般女子可比擬。 君姑娘被姬子夏盯著瞧,害羞地垂下了頭。 「敢問君姑娘的閨名?」姬子夏低聲問道。 「奴家名為春花。」 「姬管事如何知情她不是你要找的姑娘?你們已經十年未見,不是嗎?」朱管事好奇地問道。 「即便二十年未見,我仍然會認得。」她們是姊妹啊! 「君姑娘到了嗎?」一聲威儀詢問自門口傳來。 皇甫昊天身著一襲茄紫色朱雀錦袍衫,英姿颯颯地走了進來。 君姑娘一見到門口那個風流倜儻的頎長身影,整個魂魄便被勾了過去。 姬子夏看在眼裡,也不甚為意。 太多女人敗在皇甫昊天那雙勾魂眼之下了,她何只是習以為常,她根本是引之為戒了。誰讓皇甫昊天的多情與無情,經常只是一線之隔呢? 皇甫昊天一入門,沒多瞧那君姑娘一眼,逕自走到姬子夏身邊。 唉,才想著要故意冷落她一夜,誰知道才醒來,便還是掛心著她,情孽哪…… 「不是她嗎?」皇甫昊天才瞧見伊人輕蹙的柳眉,便知道了結果。 「不是。」 「放心吧,皇甫家要找的人,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找到的。」皇甫昊天一手擱在她的肩上,緊緊一握。 姬子夏仰頭,感激地一笑。 朱管事望著莊主和姬管事互相凝視的姿態,不知何故,竟荒謬地想起鶼鰈情深這句話來。 「君姑娘,麻煩妳將那只荷包借我一看,好嗎?」姬子夏說道。 君姑娘羞人答答地遞了過去,眼角餘光還是偷瞄著皇甫昊天。 姬子夏拿出腰間荷包,將兩者仔細比較之後,她的手無法自制地顫抖了。 「這只荷包是新繡的,但是上頭所繡的船舶樣式確實與我的一模一樣。」姬子夏回身看了皇甫昊天一眼,激動得連說話聲音也高揚了。「敢問君姑娘這只荷包是打哪來的?」 「『雨花院』裡頭的夫人送給我的。」君姑娘說道。 「那位夫人姓啥名什麼?多大年紀?相貌如何?」姬子夏著急地問著。 「我不知道夫人今年多大年紀,但她額心間有一顆朱紅痣,美得像天上仙子一樣。她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只曉得她與我同宗,所以她那時才送了我這只荷包。」君姑娘突然驚呼一聲。「啊,我們老爺,似乎都喚她『雪兒』。」 姬子夏緊閉住雙眼,及時擋住了那差點流下的淚水。 謝天謝地!緋雪還活著啊! 姬子夏感到皇甫昊天站到了她身邊,大掌輕扶住她的後腰身。她將手探到身後,牢牢地握著他的。 「雨花院在哪?」皇甫昊天問道,用他高大身軀擋住兩人交握的手。 「在城郊不遠處。可是,咱夫人現在不在裡頭,她一年只來冬季這三個月,因為老爺捨不得她受北風的寒凜。」君姑娘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