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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余宛宛    


  皇甫昊天和姬子夏才下船,此地皇甫莊院的朱管事和車馬早已候於一旁。

  朱管事向皇甫昊天報訊道,說是那位與姬子夏擁有同樣繡著船舶荷包的君姑娘早已等候多時。

  「那我們快些上路吧。」姬子夏心兒狂跳,只急著要趕去緋雪身邊。

  「急什麼?先用膳。」皇甫昊天沒準,他不願她這般閃亮眼神是為著另一個人。

  「您慢慢用膳,我先趕去君姑娘家。」姬子夏壓根兒不理會他。

  朱管事睜大眼,不敢相信怎麼有人敢對莊主說話如此不客氣。皇甫家的人都曉得,年輕莊主雖是笑容可掬,性子卻頗是古怪,從不許任何人說話僭越到他頭上。

  皇甫昊天沈聲說道:「傍晚時分,『你』一個大男人到君姑娘家,萬一那人不是妳妹子,妳以為尋常人家會讓妳入門見一個姑娘嗎?」

  姬子夏沈吟了一會兒,這才不情願地點了頭。轉而對著朱管事問:「那位君姑娘看起來如何?她好嗎?」

  「圓圓胖胖的,看起來極有福相。」朱管事好奇地看著這個臉貌清麗動人,身著男裝的姬管事。

  「圓圓胖胖?」姬子夏蹙著眉,心微涼了些。

  緋雪素有心疾,向來清瘦如柳,她實在想不出緋雪發胖的樣子。

  莫非這位君姑娘,不是緋雪?

  姬子夏歎了口氣,頹下了肩。唉,姊妹分散了十年,相聚又豈是如此容易之事。

  「朱管事,不如你以皇甫商行名義邀那君姑娘明日早上至別院一會。」皇甫昊天一手置於姬子夏肩上,不許她多言。「明日一早,妳們可以有更多時間慢慢聊。妳現下先給我好好吃飽再上路,路上也可順便打個盹,妳昨晚根本沒睡好。」

  皇甫昊天的眼神,露骨地連姬子夏都不敢看。而一旁的朱管事與李五兒,早已傻眼成了兩尊木頭人了。

  姬子夏辣紅臉,又羞又瞋地飛快瞪了皇甫昊天一眼。

  也不想想她沒睡好,是誰折騰的!

  那日在船上大吵一架之後,也不知道他是發了什麼蠻,每夜總要惹得人好幾回自睡夢中醒來與他纏綿,累得她午間若不小憩一會兒,就連站著也會不小心倚在他身邊打起盹來。

  「妳發什麼愣,別曬著了。」皇甫昊天笑著拉過姬子夏站到他身側陰涼處,舉臂替她擋去傍晚微有燥熱的火陽。

  這下子「她」甭做人了!姬子夏的下顎直接縮入胸前,再也不敢抬頭。

  李五兒的目光黏在莊主寵溺人的姿態上,根本拔不開。「花月樓」那些姑娘要是看到容易不耐煩的莊主也有這麼體貼的一面,鐵定會想跳河!

  「五兒,你發傻了嗎?還不快點指揮人把行李裝上車。」皇甫昊天低喝了一聲。

  「爺,咱們還是去『醉月樓』嗎?」和皇甫昊天來過密州幾回的李五兒邊往前走,邊問道。

  「當然是去『醉月樓』。」皇甫昊天舉起袖子拭著姬子夏額上的汗。「妳該嘗嘗他們的群仙羹,又酸又甜又嗆又辣的……」

  姬子夏悄悄重擰了皇甫昊天一下,看他痛得縮了下身子,這才稍稍得到了些報復快意。

  他根本是故意的!他存心要她受不住旁人曖昧眼光,主動恢復為女兒身。

  「小五哥,我來幫你的忙。」朱管事趕到李五兒身邊後,壓低聲音問道:「那姬管事究竟是男是女?」

  「姬管事是男子……」李五兒天生嗓門大,就連刻意壓低了聲音,音量還是不小。

  姬子夏聞言,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聞言,唇角噙笑。

  一行人上了車,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熱鬧大街。

  車子在「醉月樓」前停了下來,一行人的富貴氣勢、奢華車駕,自然引來了一些頻頻探頭打量的目光。

  「貴客上門噢!」

  店小二才站到門口招呼,一雙眼睛全亮了起來。「唉唷,這可不是皇甫莊主嘛,快請上二樓雅座啊,快請快請。」

  「別老愛站在太陽下,臉蛋都曬紅了。」皇甫昊天握了下姬子夏的肩,推她向前。

  姬子夏板著臉,假裝沒發現皇甫昊天的動手動腳。

  她上前跟在店小二身邊,不再給皇甫昊天任何靠近的機會。

  上了二樓雅座,姬子夏與皇甫昊天自然又是再度獨處一室。

  姬子夏沒理他,坐在靠窗位置,望著街上繁華之景。

  入目所及,整條街上儘是商店、車馬、人潮。遠處竹棚下,一名師傅正為人修剪著發。街上載貨之平頭車,頻繁地與李子糖小販擦身而過,熱鬧景象絲毫不下於京城。

  店小二入座倒了茶,笑嘻嘻地說道:「待會兒咱們新掌櫃會來跟皇甫莊主打聲招呼,並向您介紹些新菜色。」

  姬子夏才喝了口茶,便聽見一陣沈穩腳步朝著包廂而來。

  「皇甫莊主,歡迎來到醉月樓。」一個年輕人對著皇甫昊天拱手行禮。

  皇甫昊天微一頷首,早已習慣旁人待之上賓的情景。

  姬子夏自窗邊街景回過頭,看了年輕掌櫃一眼,卻怔住了。這個掌櫃的臉貌好生眼熟……

  姬子夏柳眉一擰,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後背頓時發涼到讓她打了個冷顫。

  皇甫昊天第一次瞧見她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他薄唇一抿,瞇起眼,不快地盯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色。

  「敢問窗邊這位兄台如何稱……」年輕掌櫃微笑地抬頭看向姬子夏,整個人卻愣住了。

  他往前跨近一步,眼也不眨地盯著人,激動地脹紅了臉。

  「這位……公子……你……妳……你可姓君?」掌櫃結結巴巴地問道。

  姬子夏聞言,一股熱淚湧上心頭,她握緊茶杯,強忍著不許自己洩漏激動神色。

  「在下姓姬。」她沈聲說道。

  「噢……」掌櫃失望地長歎了一聲。「原來閣下與我同宗哪,小的唐突了,只因為公子容貌與小的兒時鄰居極度神似,所以才……」

  「掌櫃大名是?」皇甫昊天問道。

  「在下名叫姬子夏。」

  姬子夏手裡的茶杯,一個沒抓穩,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姬掌櫃衝到她面前,眼眶泛紅。

  「妳……妳果然是如畫,對不對?」情急之下,姬掌櫃忘了什麼男女之防,抓住她的手腕,熱淚盈眶地喊著。「妳沒死,活了下來哪!妳長得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完全都沒變啊!妳還記得我吧?我是姬子夏──」

  「姬掌櫃,你錯認人了。」

  皇甫昊天伸出一隻大掌,將姬子夏的手臂擱回了自己手腕間,並將顫抖的她推向身後,不讓任何逾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是嗎?妳的臉完全沒變,妳應該是我指腹為婚的君如畫啊……」姬掌櫃喃喃自語著。

  「你認錯人了。」皇甫昊天再次寒聲說道。「她是我的管事,自小即在我皇甫莊長大,不是你的任何人!」

  姬子夏緊閉著眼,前額抵著皇甫昊天的後背。

  「失禮了。」姬掌櫃吶吶地笑著,像是突然驚覺到自己失態地連退了好幾步。「若我今晚回去告訴我妻子這段經歷,她必然也會大吃一驚的。」

  「你已成親?」皇甫昊天問,心情開始轉好。

  「我前陣子剛成親,我岳父是『醉月樓』的老掌櫃。」

  「可喜可賀啊!」皇甫昊天難得地拱手為禮,從不曾笑得如此真誠過。「你娘子和你一起在這工作嗎?」

  姬掌櫃微愣了下,陪著笑臉說道:「皇甫莊主真是好風趣,她一個婦道人家留在家繡花縫衣便可,怎好出來拋頭露面?」

  姬子夏站在皇甫昊天身後,揪著他的衣裳,聞言不禁蹙起了柳眉。

  「我們待會兒還得趕路,麻煩掌櫃先行幫我們配一些菜。」皇甫昊天說。

  「是是是,那我不打擾二位休息了。」姬掌櫃急忙陪著笑臉,告退之前,還不忘又朝那位花容月貌的姬公子看了一眼。

  只可惜,那位姬公子被皇甫莊主高大身子擋得牢密極了,他什麼也沒瞧見。

  姬子夏偎著皇甫昊天,聽見離開的腳步聲、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知道「姬子夏」已走,可她沒有力氣移動身子,只能這麼靠著皇甫昊天,當他是她世上唯一的支柱似地。

  「『姬子夏』走了。」

  皇甫昊天旋即轉過身,大掌抬起她的臉。

  她黑亮的眼迷濛地望著他,煙眉微鎖。

  「怎麼?聽見媒妁之約的未婚夫還活著,心裡不捨?」皇甫昊天凜聲說道。

  「不捨?」姬子夏疑惑地重複著一次,不解地仰頭望著他。「不捨被留在家中過著繡花縫衣、生小孩的婦道生活?」

  「妳的才華待在閨閣裡,確實是糟蹋了。」皇甫昊天的指尖輕揉著她額心間的擰皺,勾唇一笑。

  姬子夏拉下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

  「怎麼了?」皇甫昊天微彎下身,為的是想更看清她眼眸裡的心情。

  「我……」姬子夏微張著唇,輕歎了口氣。「沒事。」

  「沒事怎會一臉要落淚的神態?」

  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也不逼問什麼,只是溫柔地將她的髮絲拂到耳後,靜靜地凝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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