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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堯堯 「苻蘋……」 「煩死了,不要吵我!」她不耐煩了,乾脆閉眼假寐,讓小金專心為她做身體及臉部的保養。 外貌是她賺錢的工具,她得好好對待它。 每個禮拜一次的例行保養,除了使她的曲線和皮膚維持在最好的狀況外,還可以紓解壓力放鬆心情。只不過,今天,她卻一點也沒有通體舒暢的快康。 都是因為他啦,那個害她黑眼圈的男人。 自從兩天前他莫名其妙出現之後,她就沒睡過好覺了。這兩天,她的腦袋就像跑馬燈一樣轉呀轉的,沒有一秒鐘平靜。 她不是沒有幻想過跟他重逢,但是當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喊她名宇時,她卻慌了手腳。 八年了,她始終不曾忘記他們相處時的種種,可是他的臉孔卻在她腦海中漸漸淡掉。 她翻遍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半張他的照片;當她試著把他畫下來的時候,竟發現她連他有沒有雙眼皮都想不起來。 最後,她對他的記憶就只剩下他微笑時的靦腆,還有老愛用手把眼鏡往上推的習慣動作。 可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臉上既沒有靦腆笑容也沒有眼鏡,卻說他自己是喬風邑,而且他還知道她的眼角有一道疤,甚至背得出來她曾說過的那句話…… 「好了,大功告成,去沖澡吧。」小金撕掉她臉上的面膜,把她拉起來。 她失了神魂般的走進浴室,意識不清的扭開水龍頭,然後發出一聲慘叫—— 「好燙!」 小金衝進浴室,發現她大腿上發紅的皮膚,還好不是很嚴重。 她一面替她的大腿沖冷水,一面叨念著: 「都幾歲的人了,也不知道洗澡要先調好熱水,妳是得了癡呆症還是怎樣?」 「我忘了嘛。」苻蘋委屈的說。 「忘了?我看妳八成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是就算想死,也要找對方法,妳知道用熱水燙到死要浪費多少水多少瓦斯嗎?」 「不知道。」她還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搶在小金繼續碎碎念之前說:「可是我知道被淹死需要多少口水。」 「什麼?」 小金一時沒聽懂,等她意會過來的時候,手上的蓮蓬頭已經被搶走,而且被趕出了浴室。 「哼,燙死算了,好心沒好報。」 「誰說好心沒好報?」浴室門碰的一聲關上,接著傳出沖澡和說話的聲音:「我這就介紹妳一個賺外快的機會。我有個朋友也想在家做保養。」 「真的?可是壬安只上半天,中午就放學了。」 「安啦,我跟我朋友說過妳的情形,妳可以帶著他,就像妳來我這邊一樣。壬安那麼乖,保證人見人愛的。」 公司原本安排她到大型美容沙龍做保養,但她偏不要,反而指定小金做她的專屬美容師,每星期服務到家。 「我那朋友認識很多闊太太,要是她們肯捧場,妳就可以自己開家沙龍,到時候就不必像現在這樣東奔西跑看人臉色,壬安的生活也可以比較穩定。」 小金感激她的用心良苦,卻還是習慣耍耍嘴皮子: 「老天爺保佑好心腸的苻蘋長命百歲,千萬不能給熱水燙死、被口水淹死……」 「夠了沒,八婆!」 她翻翻白眼,穿好衣服,拿起吹風機吹頭髮。 被熱水一燙、冷水一沖,她的精神好像完全恢復正常了;原來三溫暖真的非常有效。 叩叩叩。 「媽咪,」門開了一條縫,探進一顆小頭。「我聽到吹風機的聲音,所以知道可以進來了。」 「壬安好聰明啊。」苻蘋蹲下身跟他說話,「功課做完了嗎?點心有沒有吃?」 「有。我先把功課做完才吃點心的,謝謝媽咪,好好吃呢。」 「小嘴巴真甜。」她憐愛的親親他。 小金猶豫的說: 「苻蘋,下個月二十六號有一個法國彩妝大師來台授課,我想去上,可是……」 「我看看……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她翻著桌歷,哈了一聲—— 「那天我剛好沒事,我帶壬安去看電影,就當作報答妳剛才的救命之恩吧。」 「好耶!我想去看馬達加斯加,我同學都說好好笑。」壬安興奮的拍手,一臉的期待。 「不好吧?外面都已經在傳妳有一個兒子,妳這樣不是更……」 「妳知道我一向不鳥那些的,他們愛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何況壬安本來就是我的兒子啊。」 她把壬安抱起來在原地轉個圈圈,惹得小男生開心大笑。「媽咪,妳力氣好大!」 「那當然!媽咪是女超人啊。」 「女超人是做什麼的?」 「女超人行俠仗義、打擊壞蛋,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女人。來吧,媽咪畫給妳看!」 一大一小兩顆頭湊在一起,紙上很快的出現了一個手持仙女棒、穿著紅色披風的女超人。 小金笑看這一幅母子圖,發現紙上的女超人居然有著一張苻蘋的臉。 ☆ ☆ ☆ ☆ ☆ ☆ ☆ ☆ ☆ ☆ ☆ ☆ ☆ ☆ 苻蘋走樓梯下樓。 她找到正在巡視大廳的警衛,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制服上繡了「天威保全張正雄」的字樣。 「黑炭,你幫我看一下有沒有狗仔。」 「行。」他從後門出去,一會兒便進來。「沒半隻。」 然後他遞給她一個信封。 「幫我把這個交給徐爺爺。」 「錢?」看到他點頭,她把信封退了回去。「留著結婚用吧,錢我有準備。」 「擔子不能妳一個人扛,我也有份。」 「爭什麼,這個擔子也沒多久好扛了。」 說著說著,她突然有點感傷。 當時的眷村裡住的大多是獨居的老榮民,雖然也有一些人陸續結婚生子,但小孩長大後多半選擇離開,因此照顧老人的責任便落在他們頭上。 如今責任日漸減輕,也意味著老人們一個個凋零了。 手機響起。 她喂了一聲之後就沒再吭氣,過了許久才說:「恐怕不行,最近我的工作滿檔,很抱歉。」 她面無表情的按掉手機之後,癟癟嘴嘟囔著說: 「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誰呀?」黑炭好奇的問。 「記不記得一個叫劉達威的,上次被你擋在外面還賴著不走的那個?」 「就是對媒體放話說對妳有意思的那個企業小開?」 「就是他。他說要請我吃飯,我拒絕了。」 「幸福,妳不考慮給他一次機會嗎?聽說他家——」沒想到他的好意卻被潑了一大桶冷水。 「要高攀何必等到現在?八年前我就有過機會,你忘了?」她對他揮揮手。「我走了,拜。」 他想叫住她,終究還是放棄了。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勸也沒用。 他繼續執勤。突然間,大廳的門鈴叮叮噹噹的響了,有訪客。 他按下對講機:「請問找幾樓哪位?」 「我要找苻蘋。」 他隔著玻璃門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正看著他。這男人穿得挺時髦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猜八成又是哪個曾經上過報紙電視的企業小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另一個劉達威。 「我們這裡沒有叫苻蘋的,你找錯地方了。」 來找苻蘋而能通過他這關的訪客只有三個——小金、阿志、柳鵑。 大約五分鐘後,那男人並沒有走,他忍不住又說: 「先生,你請回吧。」 他還是杵在那兒不走。 吼,有夠厚臉皮! 拿起電擊棒準備趕人,他開了大門走出去。 誰知道門一打開,那男的卻滿臉驚喜的迎上前來。 「黑炭,果然是你!」 他當場愣住!黑炭這綽號沒幾個人知道,這人會是誰? 「我是喬風邑,你還記得嗎?」 喬風邑? 那個八年前跟他搶幸福的軟腳蝦、幸福原本高攀的對象? 不會吧? 「我認識的喬風邑不是長成這樣。」他搖搖頭說。 「黑炭,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風邑忙著解釋:「你聽我說,八年前在中華路的理教新村……」 黑炭悶聲不響的聽著他敘述,一面觀察這個自稱是喬風邑的傢伙。 他是改變了很多,但仔細看還是辨識得出來舊時的輪廓,難怪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眼熟。 「姓喬的,真的是你。」他猶豫著伸出手。 風邑毫不遲疑的與他緊緊相握,久違的兩人藉著握手傳達重逢的喜悅。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幾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面,竟是為了幸福而打得你死我活的。 前嫌盡釋,他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敘舊,話題自然而然繞著幸福打轉。 「幸福和我一起長大,我喜歡她、照顧她,一直到你出現。」 黑炭回億當年—— 「弄傷她的臉讓我很難過,可是送她到醫院之後我更痛苦。你為她請最好的醫生、替她付醫藥費,你給她的我完全給不起。那時候我終於明白,我根本沒有本錢跟你爭。再說,她喜歡的是你不是我,我輸得太徹底了,所以我退出。」 「後來都沒看到你,原來你是在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