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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煓梓    


  說完,她又再一次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不好意思看他。

  有了她肯定的答案,他就等於擁有全世界。為了報答這個給了他全世界的女人,他捧起她的臉細細吻她,從她的發頂、額頭,乃至於她小巧的耳垂,沒有一處不膜拜,也沒有一刻不感動。

  他將她攔腰抱起,放上床。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分床睡,他要好好愛她,徹底愛她,彌補過去那些日子的思念。

  [刪除N行]

  「皓天,我愛你。」她仰頭對他甜甜一笑。

  是的,沒有人能代替。

  ☆ ☆ ☆ ☆ ☆ ☆ ☆ ☆ ☆ ☆ ☆ ☆ ☆ ☆

  無數次的激情過後,郝蔓荻依附在韋皓天的懷裡,怎麼也不願離開。

  她像只無骨的貓一樣賴著,整個人巴在他身上,想到的時候就吻他,不高興的時候就咬他,韋皓天完全拿她沒轍。

  這般接近天堂的日子,只有在他的夢裡出現過。

  韋皓天心滿意足地擁著懷裡的小人兒,覺得上天好像聽見他的祈求,讓他的癡心得到了回報。

  他希望如此美妙的時光能持續到永遠,只可惜事情沒這麼簡單,郝蔓荻接下來的提問幾乎破壞了一切。

  「那天晚上,你到底作了什麼夢?」

  就是這句話,讓他愛撫她臉頰的手倏然僵住,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沒作什麼夢,妳已經問過了。」他勉強收回手,翻過身躺好,郝蔓荻好生氣。

  「你又要隱瞞我了嗎?」她問他。「你自己才說過,從此以後,再也不會隱瞞我任何事,結果才不到幾個小時,你就忘了。」在身心靈合一的時候,他曾在她耳邊反覆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對她隱瞞心事,誰知道一切只是謊言。

  「我沒有忘記。」韋皓天伸手想將她拉回懷中,但她不屈服,像只小貓掙扎個不停。

  「好吧,我認輸。」韋皓天栽了,反正都說要誠實了,再遮遮掩掩,確實也不像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被唬卡太多次,不怎麼相信他在床上所說的話。

  「意思就是我告訴妳。」他歎氣,徹底投降。「我會將過去的一切,都毫無保留的告訴妳,這樣子就可以了吧?」

  「可以!」郝蔓荻給他的回答是主動回到他的懷中,熱情不已的吻他,算是給他獎賞。

  「真受不了妳。」他摸摸她的頭,覺得這個時候的她好可愛,也好漂亮。

  「我才受不了你呢,吞吞吐吐。」她頑皮反駁。

  韋皓天摟緊她的肩膀,清清喉嚨開始訴說往事,那是一段她無法想像的艱苦歲月,每一幕往事、每一句話都能教人痛徹心扉,使得郝蔓荻不自覺地將他擁緊,為他及他的家人感到悲傷。

  他說,他出生在蘇州河南岸的藥水弄棚戶區其中一間滾地龍裡,出生的時候,家裡窮到一根蠟燭都買不起,狹小的窩棚開不了窗,進出都得彎腰,當然也透不進陽光,他們也沒錢點蠟燭,注定了他窮困的前半生。

  他父親為他取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皓天。可是老天並沒有因為他的好名字而幫他,反而加強了對他的折磨。

  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棚戶區發生了大火,他們全家僥倖逃過一劫,卻也因此流離失所了好幾個月。直到他父親不要命似地到處奔波拉黃包車,才掙夠了錢,重新蓋了一間滾地龍,他們才得以再次安身立命過日子。

  藥水弄棚戶區的生活環境很糟,雖然位於公共租界,但其實是個三不管地帶。上海就流傳著這麼一句民謠:「寧坐三年牢,不住石灰窯。」藥水弄的前身是石灰窯區,後來才改名為藥水弄,但名字改來改去,那兒的居民生活還是一樣苦,沒有絲毫改進。

  住在那兒的居民,不是工廠的工人,就是些苦力或是黃包車伕。他們是上海社會的最底層,生活在和郝蔓荻完全相反的環境,每天三餐不繼,老是要擔心什麼時候發生火災或是染上瘟疫病死。這些都是郝蔓荻無法想像的事,韋皓天卻在那裡度過童年和少年時期,直到一把無名火把他全家燒死,他才離開那塊傷心地。

  「我恨那個地方。」韋皓天茫然地回憶道。「每當我赤腳走在那片泥濘的土地,都會怨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那個地區、那個家庭,我甚至成天詛咒。」

  幼年時的陰影,非但未隨著時光的流逝轉淡,反而在韋皓天的內心留下一道深刻的傷痕,所以他才會經常半夜驚醒,只因為他忘不了自己對出生地的恨,忘不了他年少時憤怒的詛咒,這些都使他愧疚。

  「結果,我的詛咒應驗了,我的父母和妹妹都因為我而死,只有我一個人活著。」這成了他日後最大的惡夢,也造成他始終沒有辦法敞開心胸、對人坦白的個性。只因為過去他對老天爺過於坦白,老天才會點燃了一把火,將他醜陋的過去燒個精光。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敢說真話,再也不敢……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一直責怪自己!」郝蔓荻緊緊抱住韋皓天,不願他把所有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那太沉重,也太殘忍,任何人都背不起。

  「我知道,但我還是忍不住。」他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也知道他這種想法很荒謬,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皓天!」她希望自己能為他分憂解勞,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是緊緊抱住他,這令她十分洩氣。

  「但是至少我還保有夢想,這證明了老天對我還不算太壞。」當一個人失去一切,能支持他繼續往下走的,只有作夢而已,她就是他最美的夢境,所以不必洩氣。

  「啊?」郝蔓荻不知道他指什麼,韋皓天笑著支起身,打開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綠色絲絨小包包,由他的表情研判,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打開來看。」他將絲絨包包交給郝蔓荻,要她親自開啟記億。

  郝蔓荻打開綠色絲絨包,裡面裝著一元袁大頭,她不明就裡的看著他,不知道韋皓天為何給她這個東西。

  「這是妳給我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就呆掉,像個傻子似地反覆翻弄手上的銀元。

  「我給你一元袁大頭?」她怎麼也記不得有這回事,懷疑是他弄錯人。

  「正確來說應該是兩元。」他微笑,將時光倒回到好久以前。「妳總共給了我兩枚袁大頭,其中一枚被我爹搶去,我只來得及留下這一塊錢。」是他無論如何都捨不得用掉的珍寶。

  「可是、可是我完全不記得了!」何時遇見他,又在何時給他兩枚銀元。

  「不怪妳,那時候妳還小。」他對她總是那麼寬大,永遠不會怪她。「我第一次遇見妳的時候,妳才七、八歲,不記得也是自然的事。」

  「莉塔娜也這麼說。」她記起莉塔娜的話。「她說你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我才七、八歲,身穿一件白色洋裝,手裡捏著同顏色的蕾絲袋,是不是如此?」她沒記憶,只能照著莉塔娜的話轉述,韋皓天愉快地點頭。

  「沒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愛上妳,把妳當成我的夢想,發誓有一天一定要得到妳。」結果他得到了,雖然過程不甚滿意,但至少結局是美好的,他沒有太多怨言。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給你兩元袁大頭?」實在沒有道理,郝蔓荻百思不解。

  「嚴格說起來,妳不是給我兩元袁大頭,而是『丟』給我兩元袁大頭。」只是對他來說都一樣,他都一樣珍惜。

  「我居然用丟的?」郝蔓荻的眼珠子都快突出來,覺得自己好沒禮貌。

  「而且還丟得滿准的。」剛好丟在他身上。「妳氣我和我爹擋住了妳的路,因為妳還要趕去牧師家學鋼琴。而我則是看妳和妳家的車子看呆了,壓根兒忘了讓路,妳一生氣,就罵我是臭拉車的,是個沒水準的阿木林,接下來就丟了兩塊銀元給我,但其實我並不想要妳的錢,我只是想要看妳。」

  少年十五二十時,韋皓天遇見郝蔓荻那一年,他正好十五。

  十五歲的少年,腦子裡本來就裝滿了很多幻想,特別是他的家境如此困窘,她又如此美麗,這巧妙的相遇,就成了他人生最美的夢境,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相對於韋皓天寬大的執著,郝蔓荻卻是很難相信自己如此殘忍。不過仔細回想起來,她一向就是個驕縱任性,又不懂體恤別人的自私鬼,會做這種事,也就不足為奇。

  「對不起,我甚至忘了自己曾經做過如此殘忍的事。」她跟韋皓天道歉,保證自己從此以後一定會完全不一樣,請他不要記恨。

  「我從來不曾怪妳。」他打趣地看著郝蔓荻,她好像真心悔過。「如果沒有妳的激勵,也不會有今天的我。妳是我的夢想,為了達成擁有妳的夢想,我做了很多努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妳是我的原動力,倘若妳沒有瞧不起我、侮辱我,或許至今我仍在上海的某個角落拉黃包車,也不可能擁有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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