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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玄小佛    


  徐克維笑而不答,等服務生把酒送來了,徐克維舉起杯子。

  「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告訴你,三天後告訴你一件事。」

  「就是今天?」

  「為我乾杯,為我從今天開始,我是個有權力完全愛你的男人。」

  羅若珈迷惑的舉起杯子。

  「芝茵從今天開始,和我完全分手了。」

  「她——」羅若珈舉著的酒,差點濺出來:「怎麼可能?」

  「你不相信?」

  「她為什麼會答應?」

  「我由她開條件。」

  「她以前不是不肯嗎?」

  「這次她曉得我很堅決,維持這種關係,對她也沒什麼意義。」

  「她要什麼條件?」

  「她要一千萬。」

  「一千萬?」羅若珈睜大了眼,口呈○字狀。

  「但她又改變了。」

  「她又要什麼?」

  「改成了一百萬。」

  「為什麼?」

  「她曉得一千萬對我來說是個相當大的負擔,甚至,在短短的三天內,我根本湊不出來。」

  「可是她大可以要一千萬。」

  「對,但她沒那樣做。」放下酒杯,徐克維眼裡有好多的虧欠:「憑良心說,芝茵是個好女孩,只是我實在是——我實在沒辦法去愛她,此生,我只有虧欠她了。」

  該歉疚的是羅若珈,那個與自己不認識的可憐女人,憑什麼因為自己,而以一百萬改變了她的一生?羅若珈持酒杯的手,輕輕落下。

  「怎麼了?若珈。」

  「該是我虧欠芝茵,是不?」

  「別說這樣的話。」

  「她一定恨我。」

  「若珈——」徐克維捉過羅若珈的手,緊握著:「和芝茵分手是遲早的事,你懂嗎?」

  羅若珈仍然墜於一種無法釋懷的歉疚,徐克維抬起那張近於憂傷的臉。

  「選擇一份衷心的愛,不是錯誤。告訴我,若珈,你拒絕我愛你嗎?」

  「克維,協助我——」羅若珈沉重得要哭了:「協助我現在沒有辦法平衡的情緒,我愛你,我要完全的擁有你,我渴望你離開芝茵,我也同樣自私的不要另一個女人來分享你,但——克維,哦,克維——」

  歌手與樂隊的交織,淹覆了若珈,也淹覆了徐克維,舞池裡相擁的人們,更遺忘了舞池外的一切。

  徐克維的手掌捧著羅若珈的臉,他們那麼接近,他們近於瘋狂的目光,純潔而誠實的匯流。

  音樂那麼美,那麼柔,那麼吸引人,徐克維牽起羅若珈,在柔美裡,輕輕滑動。徐克維那麼高,羅若珈仰起臉,雙手環勾在那高大的肩頭,遠遠望過去,羅若珈像貼靠在一道堅厚的高牆邊,那麼安全,那麼平穩,縱使一場暴雨,羅若珈只需低頭鑽進胸扣前,暴雨就絲毫打不到羅若珈。

  愛,是世界上多美好的一件事!它讓你感覺一份激動的平靜,一份平靜的滿足,但這份美好,能維持多久呢?

  ☆☆☆

  午飯後,女傭送上水果,徐老太太慣例的需要片刻的休息,這時候,李芝茵來了。不施脂粉,素淨的衣著,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得像纏了一身的病。李芝茵是個很會打扮自己的女人。徐老太太從沒見過李芝茵這麼不修飾自己,反倒有幾分不習慣與詫異。

  「伯母。」

  徐老太太撤回進臥房的腿,坐回客廳。

  「怎麼沒帶蓓蓓來呢?」

  「昨天大概多吃了點東西,今天瀉肚子,所以把她留在家裡。」說著,李芝茵坐到徐老太太旁邊:「這兩天我比較忙,伯母是不是按時看醫生?」

  「看是看了,不過老覺得不舒服,兩條腿的關節痛得要命,唉!」

  李芝茵很靈巧的伸出手,輕輕推捶徐老太太膝蓋。

  平常李芝茵總是伯母長、伯母短的,今天,一捶上腿,就靜默了。

  「這兩天跟克維見面了沒有?」

  捶膝的手突然停下來了,李芝茵培養眼淚的本領相當高,手才從徐老太太膝上移開,眼淚就一串一串滾落下來。

  徐老太太當場愣了。

  「怎麼了?芝茵。」

  「我——」

  哇的一聲,李芝茵趴在沙發角上,低聲飲泣,斷斷續續的哭訴起來。「克維他——他再也不見我了——」

  「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徐老太太有些不耐煩了。

  「就——就是為了那個姓羅的女孩,他——他連蓓蓓都不要了。」

  佔有兒子的私心是一回事,但對那個沒有正式過戶的孫女,徐老太太還是很疼的,這些話,一下子叫徐老太太重視起李芝茵的哭訴。

  「把經過都告訴我,他怎麼連蓓蓓都不要了,這是什麼話?」

  曉得自己的話已經受到重視了,李芝茵加倍的放大哭聲,哭得那麼淒婉,那麼哀痛。

  「伯母,您是知道的,克維一直就沒當我是他的人,要不是有蓓蓓在中間,他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現在,那個姓羅的女孩,在他面前挑撥,他不但蓓蓓不要了,就連您也不放在眼裡,從前,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他總是回來陪您吃飯,星期日一定守在您身邊,現在呢?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姓羅女孩身上。」

  注意到徐老太太被煽動的表情,李芝茵誇張的用更多壞字眼。

  「伯母,您也清楚,這些年來,我對您,對這個家,我是真的有一份感情,克維一直不肯跟我結婚,我都不怪他,只要他讓我進這個家門,讓我服侍您,讓蓓蓓那不懂事的孩子,在碰到克維時能叫他一聲爸爸,我這輩子也不求什麼了,可是——可是,他現在連這樣都——」

  哭了一陣,李芝茵開始用最狠毒的最後一招。

  「他要我離開,我也不怪他,這都是命,強求也沒用;只是,最叫我放心不下的是您的病,沒有人隨時陪您去看醫生,萬一——」李芝茵故意停了一下:「伯母,以後我不再來了,您一定要定時吃藥、定時打針、定時上醫院,不能有一點疏忽,一個不小心,醫生說的,您很可能——」

  說到這,李芝茵做出一臉無意間說漏了嘴的懊喪表情,徐老太太瞧出了不對勁。

  「說下去。」

  「沒——什麼,您——伯母,您還是別問了,沒有什麼。」

  「我要你說下去。」徐老太太嚴厲的瞪起雙眼。

  「伯母,我答應過克維,我答應保守秘密的。」李芝茵為難的像一個誠懇的君子:「伯母,我已答應他的,您別逼我說好不好?」

  這個激將法太有效了,徐老太太嚴厲而緊張的追問著。

  「我叫你說,很可能怎麼樣?」

  「伯母,我——我不能說。」

  「你說,馬上給我說!」

  「可是克維——」

  「你不必管克維,我要你說你就說,不要瞞我任何事,說!很可能怎麼樣?」

  「伯母,您曉得您的病——」

  「我的病怎麼樣?」

  「您的病——您得的是——」

  「是什麼?」

  「是——是胃癌。」

  徐老太太期待答案的眼睛,變成了一團驚詫與無措,那張歲月疊起皺紋的臉,僵硬得像一具雕刻像。李芝茵眼角布著淚,看來是那樣悲傷,那樣真誠的敬愛徐老太太,那樣悲痛老太太的病況。

  「伯母,我——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告訴您的,我實在不該告訴您,我——」

  徐老太太僵硬的臉,沙發上的背脊,虛癱得像一條隨時一鬆手就會滑溜的緞布。

  李芝茵含著淚,模樣是一副追悔與對自己的不可原諒,只差沒有摑自己的耳光。

  「伯母——」

  「有多久了?」徐老太太平靜的,聲音像來自另一個地方。

  李芝茵悲傷的擦著眼角。

  「——兩年多了。」

  「這個病能拖多久?」

  「醫生說——大概三年。」

  徐老太太幾乎是搖跌的站了起來,李芝茵馬上過去扶,徐老太太表現得萬分安詳,沒有慌張與零亂,步履平穩,丟下李芝茵,走向臥房。

  「伯母——」

  徐老太太手扶著臥房門框,停下腳步。

  「還有一年囉?」

  沒等李芝茵做任何回答,徐老太太揮揮手。

  「沒事你回去好了,蓓蓓瀉肚子,回去照顧她,我要睡個午覺。」

  等徐老太太關上了門,李芝茵收起了悲傷,撇了撇嘴角,拉拉坐皺的裙緣,跨出徐家的客廳。

  ☆☆☆

  跟羅若珈分手時已經十一點了,徐克維匆忙的趕回家,才踏進客廳,就覺得氣氛不對,徐老太太一言不發的,也不抬頭看兒子,就那麼端坐著。

  「媽。」

  徐克維帶上門,走到徐老太太面前,彎弓著腰,笑著臉。

  「怎麼了?媽。」

  徐老太太仍然端坐著,徐克維過去拍拍徐老太太的肩膀,溫順地掛著討好的微笑。

  「媽,生氣啦?」

  高大的徐克維,像個孩童般,半蹲到徐老太太的膝前,握著那雙多皺紋且有些冰涼的手。

  「媽,你手好涼,我給你拿條氈子來。」

  正要起身,徐老太太按住徐克維。

  「不甩了。」徐老太太僵硬的臉,望著兒子,「媽跟你講幾句話,就去睡了。」

  徐老太太的表情是那麼嚴肅。平常,只要徐克維逗逗她,總能化開一張不高興的臉,今天,徐克維納悶極了,蹲在那兒,遲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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